一月的北京是最冷的时候,雪下不停,晚上更是要命的刺骨。
晚上八点,《黑白玫》的杀青宴刚结束,商务车停在上尧酒店门口,许嘉灼只裹了件白色羽绒服,敞开的领口漏出内里没有整理好的毛衣。风一刻不停地从他身体穿过,挨到皮肤,他几乎是瞬间抖了一下。
明明这么冷这么黑,粉丝还是无所谓一样往前挤。经纪人被挤得紧挨着许嘉灼。
人群中有个男人的声音异常地大,许嘉灼听到他喊:“对于餐厅殴打路人事件,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许嘉灼毫不在意,埋头走路,越解释越乱,他宁愿相信清者自清。
地上的雪还并未融化,毛拖鞋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许嘉灼被人拥着上了车,刚坐稳,身子就被拉着靠里倒去。
旁边座椅上的男人边看手机边伸手将许嘉灼的手放进怀里暖着。
许嘉灼朝着他的方向看去,是关于自己的新闻:#许嘉灼餐厅吃饭将路人打进医院!#
下面附赠的是一段视频,视频中许嘉灼在餐厅吃饭被人认出,那人不知录了什么,画面一转便是许嘉灼抬手将拍摄者的手机打掉,然后就听到喊叫和摔东西的声音。
后被人称许嘉灼小牌大耍,公共场合打人,甚至说被打那人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当然,那段被删除的聊天内容,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仅一天,他这个三线小网红被生生黑高一个顶次。黑粉多了,被扒的会更彻底,当晚,郑导演找到他,请他出演《黑白玫》的男主,靠着风波将这部电影推上舆论。
他也自然愿意出演,谁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会有钱不赚吗?
许嘉灼笑笑,倒在他肩上,“哥,你怎么还关注这种东西?”
许嘉宁闻言关掉手机,他不接许嘉灼的话,另一只手也覆盖上他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哈着热气,“最近有不舒服吗?”
“没……”许嘉灼回复的随意。
“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卢医生那了……”许嘉宁说。
许嘉灼眼神晦暗不明,他低垂着头,没有下一步动作。
车上陷入短暂的安静,司机开着车将空调又调大几度,几分钟后,他才觉得僵硬地身体恢复了些知觉。
“是挺久了。”许嘉灼说。
“明天哥带你去。”
卢医生算是北京比较出名的医生,之前许嘉宁带着许嘉灼去看病,医院医生让做CT,路过的卢医生只看了一眼他的状态,便断定是先天性的疾病,果然一查,先天性心脏病。
得知自己生病那天,他没哭没闹,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只是许嘉宁没看出来,如果不是现在经常性流鼻血,他不打算告诉许嘉宁自己的身体状况。
那年的许嘉灼十二岁,今年的他二十,已经治疗了八年,从刚开始的一天一次检查,到一周一次,再到现在想不起来就不去,他好像变好了,也好像更坏了。
房车停到一处小庭院,这是许嘉宁找到的在北京一处偏僻的自建村,他在这里盖了房,平时两人就在里面生活,保持着难得的宁静。
一下车,风迎上来,许嘉灼原本穿的就不多,羽绒服敞开,毛衣露了大片,尽管许嘉宁挡在身前,可还是抵挡不住四面的袭击。
许嘉灼觉得自己要感冒了。
“要吃东西吗?”
他还在门口换鞋,许嘉宁脱掉大衣,随口问。
“还不饿。”许嘉灼说。
许嘉宁却还是走进厨房,声音传出来,“你刚吹了风,还拍摄了这么久没吃饭,吃碗面吧。”
许嘉灼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旁边的沙果就咬了一口,听到这话转头白了一眼在厨房只能看到背影的许嘉宁,“哥,那你不觉得刚才问我的那句话很多余吗?”
许嘉宁笑笑,“那下次不问了,我直接准备好。”
许嘉灼满意点头。
门外是凛冽的寒风,屋内空调开着,暖了每个角落。许嘉宁还在厨房忙活,许嘉灼待得无聊便开始到处望。
窗台上放着两人养的天堂鸟,他走到窗台前,明明是冬天,这盆天堂鸟却被养的很好,橙黄的叶片矗立昂扬,像只鸟的翅膀。
旁边放着加湿器,许嘉灼觉得不妥,又将窗户开了一道小缝,拿着矿泉水瓶子扎了些洞,给天堂鸟喷了些水。
许嘉宁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他蹲在窗台上,双手撑着脸庞看着这盆绿植发呆,他笑笑,许嘉灼永远是这样,总是给人一种世界以痛吻我,我对世界报之以歌的态度。
他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就算知道以后的命运,还是会想到其他人,为所有人着想。比如那年他闯入娱乐圈, 初衷也很简单,只是不想让许嘉宁看到如此高昂的治疗费时不知所措。
“吃饭了。”
许嘉宁解了围裙坐在他旁边,许嘉灼其实不饿,但他做了,他会吃完。
五年前两人什么也没有,最穷的时候睡过天桥下的石头堆,也和狗抢过垃圾桶的剩米饭。许嘉宁是最辛苦的,照顾着还尚小的弟弟,还要存钱给他治病。
打拼很久,许嘉宁也只是一名公司的基础员工,靠着那点工资不仅要养活两人,还要承担生活的各种开支。他觉得哥哥辛苦,说着不想治了,说不要让许嘉宁浪费钱。但最后除了挨一顿打没有别的。
兄弟俩靠着盖了好几年的毛毯,在几百块的出租房地板上抱在一起,从天黑哭到天亮。
可到了第二天,许嘉宁还是会抱起身边的弟弟,替他拭去眼角残留的泪,带他去治疗。
许嘉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多久,一天算一天,死了也省钱省力。
但现在生活好了,哥哥不用这么辛苦,他开始不用觉得自己累赘,便在金钱的基础上多了一层羁绊,现在他觉得,死亡不是一件说去就去的事,也不再是每天随时会发生的事。
“哥……”许嘉灼咽下一口面条,含糊道:“你不要看那些关于我的负面新闻了,媒体都是瞎编的……”
他看似在安慰许嘉宁,实则也在告诉自己。
许嘉宁也知道,现在情绪最不稳定的便是这个弟弟,虽然没有小时候冲动,但他越来越会伪装了,不再偏执,不再寻死觅活。但是,真的吗?没人知道。
“嗯。”许嘉宁点头。
许嘉灼继续埋头吃面,两人都再无话,好一会儿,许嘉宁终于开口,“小灼,你最近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卢医生前几天发微信过来,说先天性心脏病几乎没有治好的可能,病情会随着时间慢慢展开,不管是生活的影响还是情绪的影响,对一个病人的波动都很大,在内心是翻天覆地的洪水。他不相信网络风波对他一点影响没有。
许嘉宁内心的不安越来越重,上次许嘉灼表现出这么无所谓的时候,晚上就试图在房间自杀。
他自杀了四次,被许嘉宁发现了四次,无一成功。
每次他好奇许嘉宁是怎么发现自己自杀的,他都说是第六感。
许嘉灼不信,他觉得自己身上一定有他哥安装的定位系统。
直到第四次自杀的时候,许嘉灼险些没抢救过来。
重症监护室待了三天许嘉灼才脱离生命危险,只是脑后重伤砸到石头,缝针之后还是会留下永久性的伤疤,如果不是可以植皮,他必死无疑。
许嘉宁生气说他竟然这么想死,那就两人一起去死。那天晚上,他准备好了丰盛的晚宴,也准备好了刀,吃完饭,两人一人一刀,惨死家中。
许嘉灼被吓到了,他不想让许嘉宁死,道了歉保证了之后便再没提过自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