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残灯将人影绞成破碎的皮影,青石板缝里渗出的潮气裹着隔夜雨腥。那道墨色魅影自墙根疾掠而出时,爪垫踏碎水洼的轻响忽然凝作布料摩擦声——转瞬间,穿连帽黑卫衣的男子已贴在砖缝间,工装裤脚还沾着未干的青苔,裤管被夜露浸得发沉。他垂首时,兜帽边缘漏出的下颌线绷得如冷玉雕琢,直到路灯将眼睫的阴影投上颧骨,才看清那双眸子空茫得像被雪封的古井,明明生着令过路人屏息的俊脸,却在眼角眉梢凝着不属于尘世的孤冷。
指尖刚蹭过砖墙上湿润的苔藓,脑海里突然炸开齿轮碾轧般的机械音,蓝白色光纹如数据流在视网膜奔涌:
【代号:无名】
【生物模板复刻完成:张起灵(外貌100%同步)】
【战斗系统载入:张家体术模块100%/关节技精通/动态视觉强化】
【异能锚定:发丘指骨骼重构完成/麒麟血抗原体激活/背部纹身能量矩阵待启动】
喉结重重滚动,他下意识攥紧手掌——掌心里本该有磨树留下的老茧,此刻却平滑得能映出路灯微光。后腰突然泛起细密的刺痒,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舒展躯体,隔着卫衣都能感觉到玄奥图腾正以血脉为墨缓缓勾勒。"张起灵..."他用砂纸打磨过的嗓音念出这个名字,兜帽阴影里的瞳孔骤然收缩,空茫眼底第一次漾起涟漪。胸腔里那颗初学会跳动的心脏擂着陌生鼓点,掌心残留的抓挠树皮幻觉尚未散去,指尖却已触到人类皮肤的温热——百年修行换来的化形术,竟被这道机械音强行塞进了别人的躯壳?
夜风掀起卫衣下摆时,他猛地按住后腰——那里没有记忆中该有的黑金古刀刀柄,只有皮肤下蠢蠢欲动的图腾在发烫。街角醉汉的笑声传来时,他如黑猫般骤然贴紧墙面,脊背弓成戒备的弧线,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被强行植入的格斗本能让他能预判五步外行人的步频,可脑海里关于"张起灵"的认知仍是空白,唯有机械音留下的冷硬词条在反复闪烁。他避着霓虹在巷弄穿梭,靴底踏过积水惊起夜蛾,忽然在斑驳墙面上看见倒影——张俊美却陌生的脸,配着双不属于任何人类的、盛满千年迷茫的眼睛。
"神明?"他盯着水中摇晃的倒影,指腹无意识划过唇线,那里没有猫科动物的獠牙,却有能吐字句的人类舌头。可这样的人类模样该走向何方?那个叫张起灵的人,是否知道世上多了个顶着他容貌、揣着猫科灵魂的"无名"?后腰的刺痒感愈发清晰,仿佛即将成型的麒麟纹身正在追问:当黑猫失去利爪,当人拥有不属于自己的身手,他该循猫的本能躲进黑暗,还是用人类的脚去寻找从未谋面的"自己"?
突然,墙垣另一端传来闷响。他如离弦之箭般贴紧阴影,耳尖(尽管已化为人形仍习惯性微动)捕捉到人类肢体碰撞的钝响。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警惕——曾见过花白流浪猫被剥去皮毛的血腥,也见过好心人类将奶猫揣进棉衣的温暖。猫科动物的好奇心驱使他压低身子,像从前潜伏捕雀般弓着脊背,指尖无意识抠进砖墙缝隙。
争吵声陡然尖锐,随即归于死寂。他屏住呼吸,能听见人类幼崽急促却微弱的喘息,像极了被雨淋湿的幼猫。偷听过人类对话的记忆碎片浮现——"医院",那个飘着消毒水气味的地方。探出头时,只见穿校服的少年倒在血泊中,不远处的成年人已没了声息。无名的后背瞬间炸起寒毛——人类的争斗竟会流血至死?
他伏低身子窜到少年身边,指尖触到温热的血液时本能缩回,又想起某次躲在垃圾桶后,看见人类用绷带包扎流浪狗伤口的场景。机械音植入的体术知识让他轻易辨别出少年尚存脉搏,而猫的直觉催促他行动。环顾四周无人,他效仿曾见过的人类抱猫姿势,将少年半拖半抱起来,后腰皮肤下的图腾突然灼烫,仿佛在呼应这份陌生的守护欲。巷口的路牌在雨雾中模糊,他凭着记忆里消毒水的气味辨明方向,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里,混杂着胸腔里那颗人类心脏越跳越快的鼓点——这副借来的躯壳,似乎正在被迫学会人类的抉择。
他脖颈间不知何时多了个从流浪猫聚集点"借"来的黑色口罩,猫科本能让他厌恶一切污秽,口罩恰好能隔绝血腥味。当他半拖半抱着浑身是血的少年撞进医院急诊厅时,穿白大褂的梁湾医生正低头填病历,抬头瞬间笔从指缝滑落——逆光处,戴兜帽的黑衣男子身影削瘦如刀,怀里少年的血顺着裤管在光洁地砖上洇出蜿蜒的红痕,像一幅骤然摊开的惊悚画卷。
"救..."无名蹙眉,喉间挤出的单字沙哑如磨砂。他不懂人类为何此刻呆立如塑,却没意识到自己的模样有多诡异:帽檐压得极低,口罩遮住半张脸,唯有一双空茫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活像刚从犯罪现场走出的嫌犯。
梁湾猛地回过神,对讲机掉在地上都没察觉,慌忙招呼护士推来平车。少年后背的伤口翻着皮肉,显然是利器所为,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交错的划痕,分明是故意为之。她边指挥抢救边回头看向无名,只见他正盯着墙上的"急诊流程"标识,指尖无意识蹭着口罩边缘,像只误入人类巢穴的黑猫,警惕又茫然。
"去前台挂号缴费。"梁湾将病历塞给他,目光在他空空如也的手上顿了顿。无名接过纸张时,指节泛白——他见过人类用一种印着人像的"树叶"交易,曾蹲在ATM机旁观察过无数次,却从未拥有过。他捂着脸沉默片刻,突然想起某次在垃圾站看见人类用硬币换包子,于是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三枚沾着泥土的五角硬币,摊在掌心推向梁湾。
梁湾看着那几枚硬币,又看看少年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没接硬币,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去安排手术,经过无名身边时低声说:"他背上的伤需要报警。"
无名突然攥住她的白大褂袖口,力道不大却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精准。他透过口罩发出闷闷的声音:"等他醒。"掌心的硬币硌得生疼,他想起巷子里那具没了呼吸的躯体——人类世界的规则像团乱麻,而他这只刚化形的黑猫,此刻只能用最原始的本能守护这团温热的生命,直到弄明白这具似"张起灵"的躯壳,究竟该在何处安放。
当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病房时,无名正蹲在阳台角落打盹。玻璃门映出他蜷缩的影子,像只误闯人类居所的黑猫——本该在老槐树上踩树影的时辰,他却困得眼皮打架,卫衣兜帽滑下半边,露出后颈几缕微湿的黑发。
病床上的少年突然抽气,"斯哈"声惊得梁湾手里的病历夹晃了晃。黎簇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先警惕地扫视四周:惨白的天花板、消毒水味、还有穿白大褂的陌生女人。"医生......我,是怎么到医院的?"他声音沙哑,记忆还停留在巷子里那把泛着冷光的刀。
"是个穿黑卫衣戴兜帽的人送你来的。"梁湾扶他躺好,目光朝阳台示意,"喏,还在那儿守着你呢。"
黎簇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玻璃门外,那人背对着病房蹲着,身形削瘦得像片被风吹斜的叶子。他努力回想:苏万穿的一直很乖,杨好总套着黑色T恤和方便打架的衣服,哪个朋友会裹成这样?
"他从送你过来守到现在,刚才好像困得睡着了。"梁湾话音未落,阳台的人忽然动了。无名揉着眼睛转身,卫衣兜帽滑下时,口罩上方露出双眼睛——瞳孔黑得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眼尾微微上挑,却空茫得没有半分焦点,像刚出生的幼兽,又像沉睡千年的古井。
玻璃门被轻轻推开,带起一阵风。黎簇盯着那双眼睛,脑子里"嗡"地一声:这双眼睛漂亮得不像真人,可他敢打包票,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管他是王母娘娘还是玉皇大帝,这张脸在记忆里绝对是空白。他下意识往床头缩了缩,后背伤口又扯得生疼,只好咬着牙问:"你......谁啊?"
无名没说话,只是隔着口罩看他。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双空茫的眼睛里忽然掠过一丝猫科动物特有的疑惑——这人类幼崽醒了,气味里却全是警惕。他想起昨晚少年后背上翻卷的皮肉,喉间无意识发出声极低的呼噜(化形后只剩胸腔轻微的震动),像从前安抚受伤的流浪猫崽。
梁湾在一旁看得挑眉:这黑衣人的眼神明明冷得像冰,可盯着黎簇时,瞳孔却微微收缩,倒像是猫在打量自己的幼崽。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偏偏又透着点说不出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