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归宁夜话

泰燕回门，姐妹夜话

  尔泰与小燕子二人自府中出发时，正值晨色初染。

  马车辘辘驶过宫道，晨光点亮了檐角灯笼，将琉璃瓦映得流光溢彩。

  金碧辉煌的乾清宫此刻红绸锦缎垂落如霞，宴席上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小燕子与尔泰并肩而坐，乾隆帝亲赐的鎏金玉如意与珊瑚珠帘，西域进贡的羊脂玉瓶苏绣大师连夜赶制的龙凤呈祥锦袍等等贺礼摆满了乾清宫的宫殿阶。

  百官贺词如潮，连内务府的太监都连声称这场宴席“比皇子归省还气派三分”。

  “朕瞧着小燕子出嫁后，倒是愈发灵秀了。”

  乾隆举杯含笑，目光掠过她鬓边新簪的牡丹金步摇。

  “尔泰，朕将朕的掌上明珠交给你，若敢怠慢半分，朕可饶不了你！”

  尔泰连忙起身行礼，眉宇间尽是郑重：“臣定当以性命护她周全，此生不负皇恩。”

  小燕子耳尖微红，偷偷扯了扯尔泰的衣袖。她原以为回娘家不过是走个过场，却未料皇阿玛竟如此大张旗鼓，连礼单都列了三尺长。

  席间觥筹交错，她只顾着埋头扒饭，耳畔不断传来恭维之声，恍惚间竟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那个总是在宫里闯出无数祸的野丫头，如今竟真成了福尔泰的嫡福晋。

  宴至尾声，月轮已攀上琉璃瓦檐。

  尔泰遣人将赐礼装箱后，几人便一同回了漱芳斋。

  廊下灯笼未熄，暖光映着青砖，将影儿拉得老长。

  归宁宴的喧嚣渐散，夜色如墨色绸缎般悄然铺展。漱芳斋的庭院里，几盏琉璃灯笼悬在廊下。

  尔泰知晓姐妹三人必有话聊，便含笑告退，携了一卷诗集往书房去。

  小燕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翘起，那抹笑意被紫薇捕捉个正着。

  “瞧你这模样，婚后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紫薇打趣道，眼波流转间去尽是关切。

  晴儿也挨了过来，三人并肩坐在石凳上，夜风送来淡淡栀子香。

  “快与我们说说，尔泰待你可还好？”

  晴儿柔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裙角绣线，她犹记得小燕子婚前夜哭得红肿的眼，那时她满心忧虑，唯恐这莽撞丫头受不得规矩束缚。

  小燕子羞赧地低了头，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欢喜：“他...…他对我是很今方知他也有许多温柔处。”

  她顿了顿，想起这些日子的点滴，接着说∶“晨起时总先替我备好温水，我要是赖床他就悄悄让人将早膳温在灶上，带我去西山狩猎，我做不好他也不曾凶我，就一遍一遍的教我，还总变戏法似的带些街巷小吃给我…...”

  说到这儿，她耳尖泛红，却忍不住笑出声。

  晴儿掩唇轻笑：“如此看来，尔泰大人倒是将‘以柔克刚’悟得通透。”

  紫薇终是释然，眉间愁云散尽：“你过得舒心，我便放心了。日后若遇到委屈，定要即可和我们说，你我姐妹，便是捅破了天，也替你撑着！”

  “尔泰虽说是冷面大理寺卿，平日里在朝堂上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可私下里对小燕子你却是这般体贴。”

  晴儿抿了口茶，眼波流转间尽是欣慰，继续道∶“还记得你们大婚那日，他跪在殿前接旨时，那眼神里藏着多少情愫，连老佛爷都瞧出来了。”

  小燕子脸颊微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哎呦你们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们做日去西山时，他和我说过在外头冷着脸是为了办案公正，待我……待我时愿意做我的暖弓!还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出了事有他兜着……”

  晴儿却笑着轻抚她鬓边的碎发：“这般看来，尔泰大人倒是外冷内热，像极了冬日里藏着暖阳的冰块。”

  紫薇闻言，眼眶微湿：“小燕子你幸福的话便是最好的。还记得咱们初入宫时，多少波折险阻，如今各自得偿所愿，真如一场梦。”

  三人絮絮叨叨说着闺中旧事，从漱芳斋的桂花酿聊到御膳房的豌豆黄，从尔泰书房新得的孤本聊到紫薇新学的绣法。

  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毽子声自院中传来，抬眼望去，尔泰不知何时已出了书房，正与班杰明在庭院另一侧踢毽。

  那毽子缀着红绸，在尔泰脚尖翻飞，竟比常人踢得更高更远，冷峻的面容上也染了几分笑意。

  班杰明看见几位姑娘出来了，笑着招呼众人∶“小燕子、紫薇晴儿，快来！皇上特意命人新做了几个花毽，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小燕子起身蹦跳着跑过去，裙摆扬起一片流光。

  庭院霎时热闹起来，小燕子率先接过毽子，那毽子在她足尖翻飞如蝶，她边踢边哼着不成调的燕子歌，裙裾飞扬间恍如当年初入宫的莽撞模样。

  紫薇素来稳重，踢法极其雅致，毽起毽落皆伴着衣袖轻扬，似在跳一曲无声的舞。

  晴儿则另有一番巧劲，她以脚腕力控毽，每每将毽踢得极高，待其将落时又轻巧接住，引得小燕子连连喝彩。

  五人追逐笑闹间，惊飞了檐下栖着的麻雀 毽声与笑声交织，惊得廊下灯笼光影摇曳。

  踢至酣处时，小燕子眼珠子一转，便招呼着看自己新学的新招式。

  “你们看，我这新学的花样！”

  小燕子得意地旋身踢了个连环花式，毽子在她周身绕了三圈方落。

  紫薇与晴儿拍手叫好，却也不甘示弱，紫薇以“步步生莲”的踢法连过二十，晴儿使了个“燕子穿云”将毽直送屋檐。

  尔泰则以“月弧流光”招式，他侧身凌空一勾，脚尖勾住毽尾，顺势毽子在他左右足间交替腾跃，而后旋身一踢，毽子竟然直直飞向夜空，引得众人齐声惊呼。

  班杰明叉腰大笑，却被尔泰突然飞来的毽子惊得后退两步，慌中出脚，竟歪打正着连踢五下。

  几人你来我往，笑声伴着毽羽掠过风声，在夜色中织成一片欢愉的网。

  小燕子眼珠子一转故意使坏，将毽子踢得极高，却没想到条件反射般地自己会跃出去接毽子，弄得险些踩到裙裾，尔泰见状眼疾手快扶住她身子。

  小燕子羞红了脸，却瞥见尔泰指尖仍残留墨痕，那分明是案卷未批完便匆匆而来。

  紫薇与晴儿对视中，皆是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安心。

  夜色渐深，灯笼烛芯噼啪作响。

  紫薇提议歇了毽子戏，却没想到小燕子忽地起了顽心，拾起毽子对准尔泰掷去。

  那毽子正正击中他肩头，尔泰佯装受伤踉跄，逗得众人又笑一场。

  五人终是散了，各自回寝歇息。

  小燕子与尔泰并肩而行，夜风将她的发丝拂在他肩头，尔泰悄然抬手，将她一缕散发别至耳后。

  尔泰瞧着小燕子脸颊通红的模样，不禁望向天际将隐的月轮，暗自思忖，“若是余生皆如今夜，纵有千山万壑，亦不足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