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在纱窗外淌成青玉，陆昭白将建筑模型推过案几，榫卯结构的屋檐惊起茶盏涟漪。"苏老师的设计稿，"他指尖点在宣纸边缘，"缺了道承重暗线。"
苏伊澄抬眼打量这位新锐建筑师。二十二岁的面庞还带着学院派的青涩，银框眼镜却压不住眼底灼人的光。他卫衣袖口沾着水彩颜料，腕骨处系着根褪色红绳——像极了美院那些追着她喊学姐的实习生。
"陆先生是指悬空回廊？"她将紫毫搁在青瓷笔枕，檐角雨滴正巧坠在模型中的玻璃花房，"用宋代举折法..."
"该用反宇向阳。"陆昭白突然倾身，松木香惊散案上沉檀，"就像您腰间的马面裙褶。"他手指悬空划过她腰线，在距离衣料0.5厘米处停住，"十二幅湘裙藏着二十四道暗褶，不是吗？"
黄梅雨陡然转急，打湿了窗棂间的设计竞赛海报。陆昭白获奖作品《骨骼与雾》正在首页招摇，解构主义的外壳下分明藏着苏州园林的魂。苏伊澄摩挲着烫金邀请函，突然理解LUMOS为何指定这个少年合作展厅设计。
"明日辰时去耦园勘测..."她话音未落，陆昭白已从帆布包掏出油纸包，"薄荷定胜糕，平江路144号。"青团色泽下隐约透出设计图纸纹路，"怕您低血糖弄坏我的模型。"
暮色漫过花窗时，苏伊澄才拆开黏着艾草汁的油纸。糕点中央嵌着枚微型铜尺，刻着"陆昭白2018年最佳新人奖"。手机弹出他的微信："量体裁衣前，总得知道尺子的精度。"
黄明昊的视频邀请就是这时闯进来的。镜头晃过机场廊桥，他耳钉在夜色里闪着冷光："苏州的星星有没有想我？"背景音里传来空姐提醒关机的广播，苏伊澄的视线却黏在铜尺边缘的刻痕——那是个极小的"SYC"。
"在吃定胜糕？"黄明昊突然眯起眼，"包装纸纹路是《营造法式》的卷草纹。"他扯松领带露出锁骨红痕，像是某种幼稚的示威，"小心甜食蛀牙，设计师小姐。"
暴雨突至的凌晨，苏伊澄被雨打芭蕉声惊醒。工作间亮着暖黄台灯，陆昭白正蹲在地上调整模型，衬衫下摆洇着深色水痕。"您要的承重结构。"他举起榫卯构件，腕间红绳垂在苏伊澄的睡裙褶皱里，"用斗拱原理重组了玻璃幕墙。"
雷光劈开夜幕的刹那，苏伊澄看见他锁骨处未擦净的蓝墨水——正是她设计稿签名用的靛青。陆昭白突然用模型遮住半张脸："苏老师睡衣上的芍药，是苏绣双面异色技法。"
黄明昊的香水味就是这时漫进来的。他斜倚门框，行李箱滚轮碾过满地图纸："现在的建筑系学生都兼职家政？"腕表带缠着根蓝色丝线，与陆昭白模型中的尼龙绳如出一辙。
三人对坐饮茶时，陆昭白突然抽出黄明昊手边的《苏州园林志》。书页间飘落张泛黄门票，是2014年巴黎设计双年展的入场券。"那年苏老师获奖作品的解构方式，"他抚过门票折痕，"改变了我的建筑语言。"
黄明昊的杯盖碰出脆响。苏伊澄想起双年展那件轰动业界的破碎婚纱，正是用蓝丝绸与钢琴弦制成的。陆昭白从手机调出照片——十五岁的他站在展品前，手里攥着被攥变形的奖状，背后玻璃幕墙映出个穿蓝裙的侧影。
"您谢幕时耳坠掉了。"陆昭白摊开掌心，正是苏伊澄当年丢失的碎月流苏坠，"我捡到的时候，背面刻着法文'Prélude'。"他目光扫过黄明昊骤然收紧的下颌线，"和某人的耳钉铭文很像？"
暴雨在此时冲破云层。黄明昊突然哼起新专辑主打歌，旋律竟与陆昭白模型中的铜铃共振频率相同。苏伊澄的星月手链叮咚作响，三个人的影子在宣纸上绞成解不开的绳结。
"该量尺寸了。"黄明昊扯开衬衫纽扣，腰腹线条割裂了满室潮湿，"陆先生要不要学学人体工学？"他故意将软尺缠在苏伊澄腕间，数字刻度正对陆昭白设计的承重柱比例尺。
陆昭白突然抽出建筑刀削断软尺："苏老师需要的是能托住星轨的骨架。"他将铜尺按在她掌心，"不是会伸缩的橡皮筋。"刀尖划过黄明昊未愈的珠针伤痕，血珠坠在模型中的玻璃花房，像颗过早成熟的樱桃。
晨光穿透雨幕时，苏伊澄在染血的宣纸上画出最终方案。两个男人各据长案一端，黄明昊在乐谱边缘画吞月的兽，陆昭白在结构图角落描衔尺的鹤。檐下风铃响起第七声时，她将铜尺与软尺并排钉上展示墙："展馆命名'间奏'。"
陆昭白突然往她发间簪了朵玉兰："这是建筑师的定金。"黄明昊扯落花瓣插进自己耳后："版权费记我账上。"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惊飞了梁间栖宿的雨燕。
苏伊澄在测绘仪里看见他们扭曲的倒影，想起昨夜被暴雨冲散的星月。手机震动弹出两条消息：
黄明昊："他看你的眼神像在测绘承重墙"
陆昭白："他哼的歌里有三个错音"
她将玉兰掷进砚台，墨色渐渐吞没洁白的花瓣。远处传来评弹声，唱的是《白蛇传》里"百年修得同船渡"，却无人注意展览模型的心脏位置，嵌着枚带血渍的蓝宝石耳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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