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北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安迷修紧了紧方向盘，银色轿车的轮胎碾过结着薄冰的山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这一路的艰辛。车窗外，晨雾像一层厚厚的白纱，将远处的山峦笼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些许模糊的轮廓，如同水墨画中晕开的淡墨。
他已经在路上奔波了整整一天一夜，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一次眨眼都要费上几分力气。座椅被身体焐得有些温热，但脖颈和后背的僵硬感却丝毫未减，提醒着他这场长途驾驶的疲惫。可只要一想到老家院子里那熟悉的烟火气，想到爷爷奶奶佝偻着身子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一股暖流便从心底涌上来，瞬间驱散了大半的倦意。
“终于快到了。”安迷修抬眼瞥了一下中控屏上的导航，蓝色的路线尽头离目的地只剩下不到五公里。他摇下车窗一条缝，凛冽的山风立刻像找到了出口似的灌进车厢，带着山间特有的松木清香和湿润的泥土气息——这是他从小闻到大的味道，熟悉得仿佛刻进了骨子里。冷风扑在脸上，让他打了个激灵，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车子转过最后一个陡峭的山坳，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依然像位沉默的老者，傲然挺立在寒风中，光秃秃的枝干上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在风中倔强地摇曳，像是在坚守着最后的阵地。安迷修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当车子缓缓驶入自家门前那条坑洼不平的小路时，远远地，他就看见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佝偻身影，静静地站在院门口的石阶上。即使隔着一层蒙着水汽的车窗，安迷修也能一眼认出那是爷爷奶奶。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像两尊笨拙的雪人，奶奶头上还裹着那条藏青色的头巾，边角已经有些磨损，却是他记忆里最温暖的色彩。两个人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紧紧盯着来路，仿佛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个世纪。
“妈，你看！”安迷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轻轻唤醒了在后座小憩的母亲。
安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顺着儿子示意的方向望去，当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时，眼眶瞬间就红了。“哎呀，这两个老人家，不是说了不用出来接吗……”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
车子还没完全停稳，安妈就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冲了出去，米白色的羽绒服在寒风中鼓起，像一只急切归巢的鸟儿。“爸！妈！”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老人跟前，一把扶住被风吹得有些摇晃的奶奶，指尖触到那冰凉的棉袄时，心疼得不行，“这么冷的天，你们出来干什么啊！冻坏了可怎么好！”
安迷修也赶紧熄了火下车，后备箱里的行李箱都顾不上拿。走近了才发现，爷爷奶奶比上次见面时又苍老了许多。爷爷的背驼得更厉害了，仿佛要弯成一张弓，原本就不高的个子显得更加瘦小；奶奶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一样深刻，蔓延到眼角眉梢，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见到亲人的喜悦光芒。一股酸涩猛地涌上喉头，安迷修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角，掩饰着眼眶里泛起的红。
“清娩啊，别怪你爸。”奶奶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温暖。她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那手上布满了老年斑，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变形，“是我非要出来的。你爸拦都拦不住，我这把老骨头，再不见见你们，怕是要……”
“妈！”安妈急忙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眼眶红得更厉害了，“大过年的，说什么晦气话。快别说了，咱们进屋去，外面风大。”她一边说着，一边拉过奶奶冰凉的手揣进自己怀里，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疼得直叹气。
安迷修正要跟着他们进屋，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家旁边那座新建的小洋楼。那是一栋三层高的建筑，在周围一片低矮的自建房中显得格外突兀，像是一个闯入者。白色的外墙在惨淡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红色的琉璃瓦在风中闪着刺眼的光泽。最让他在意的是，它和自家房子的距离近得有些反常——二楼的窗户之间不过一米多的间隔，若是身手稍微敏捷些，简直可以轻松跨过去。
“这设计……”安迷修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停下脚步，目光在小洋楼的轮廓上仔细打量着。那种简约现代的风格，那个从二楼延伸出来的独特转角阳台，甚至是门前那几级浅灰色大理石台阶的布局……都让他觉得莫名的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可记忆深处那点模糊的影子，就像握在手里的沙，越是用力想抓住，流失得越快，可能是由于幕后者操纵‘系统‘的原因。他站在原地，眉头紧锁，脑子里像一团乱麻，拼命地搜寻着相关的记忆碎片。
“崽崽！”母亲的呼唤声从屋里传来，带着点嗔怪，“发什么呆呢？快进来，外面冷死了！奶奶给你煮了糖水蛋呢！”
“哦，好！”安迷修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最后又看了眼那栋门窗紧闭的小洋楼，心里的疑惑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然后才转身快步走进屋里。
刚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煤炉热气和饭菜香气的暖流就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他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在欢迎他的归来。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墙壁上贴着的旧年画已经有些褪色，但依然能看出上面喜庆的图案。奶奶早就坐在火塘边的藤椅上了，她面前的小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早餐，有香甜软糯的八宝粥，上面还撒着几颗饱满的红枣；有金黄酥脆的油条，散发着诱人的面香；还有那盘奶奶秘制的腌萝卜，红亮亮的，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全都是安迷修从小到大最爱吃的家乡菜。
“小安，快坐下吃。”爷爷拄着拐杖，慢慢走到桌边，他拍了拍身边的木椅，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慈爱的光，“你奶奶天没亮就起来忙活了，说要给你做头锅的糖水蛋，说这样才吉利。”
安迷修的鼻子一酸，眼眶又开始发热。他赶紧坐下，拿起勺子埋头扒饭，滚烫的粥滑进喉咙，暖了胃，也暖了心，可心里那点酸涩却怎么也压不住，生怕被爷爷奶奶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餐桌上，安妈正眉飞色舞地给两位老人讲述着城里的新鲜事，从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说到小区里新开的广场舞队，每一件事都讲得绘声绘色。爷爷奶奶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几声感叹，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了许多。
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安迷修的终身大事上。安妈放下筷子，看了儿子一眼，嘴角带着促狭的笑。
“小安啊，”奶奶也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她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找到合适的Alpha没有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安迷修正喝着粥，听到这话，一口粥差点喷出来。他猛地抬起头，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正要开口否认，母亲已经抢先一步接了话。
“找到了找到了！”安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两人都……”她故意拉长了音调，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儿子，然后用一串爽朗的笑声代替了后面的话，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这暗示再明显不过，爷爷奶奶立刻会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爷爷甚至高兴地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激动地说：“好啊好啊！咱们老安家终于要添丁进口了！真是太好了！”
“不是！”安迷修急得耳朵都红了，他放下勺子，语气有些急促，“妈你别乱说！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就是普通……”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卡壳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和雷狮的关系。
说是师生？可他们之间的互动，早已超出了师生的界限。说是朋友？似乎又比朋友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师生关系”四个字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安妈见状，故意伸出手拍了下儿子的肩膀，笑得更欢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知道你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但她眼中的促狭丝毫未减，显然对这个话题意犹未尽。
“那孩子……对你好吗？”奶奶没注意到儿子的窘迫，她关切地问着，枯瘦的手轻轻覆上安迷修的手背，那粗糙的触感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安迷修记忆的闸门。雷狮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坏笑的脸，突然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他上课时故意捣乱，把纸飞机扔到自己讲台上的样子；他打篮球时，汗水浸湿的T恤紧紧贴在身上，露出流畅肌肉线条的样子；他偶尔静下心来，趴在桌子上认真刷题，阳光洒在他侧脸的样子……一幕幕，都鲜活得仿佛就在昨天。
“他……”安迷修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那个总是惹他生气的麻烦精、捣蛋鬼，什么时候在他心里留下了这么多鲜活的画面？他甚至能清晰地记得雷狮叫他“安老师”时，那语气里的不屑和挑衅；记得自己生病时，雷狮会别扭地把药放在他桌上，然后转身就跑的背影；记得上学期运动会，雷狮冲过终点线后，第一时间朝他看过来的眼神……
“好着呢！”安妈又一次抢在儿子前面回答，她笑得合不拢嘴，语气里满是满意，“那孩子可懂事了，人长得又高又帅，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浓眉大眼的，对小安特别上心。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带他来给您二老瞧瞧！保证你们满意！”
安迷修的脸彻底黑了。开什么玩笑？带雷狮来见家长？光是想象那个场景，他就觉得头皮发麻。以雷狮那跳脱不羁的性格，肯定会趁机捉弄他，说不定还会故意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到时候他该怎么收场？
“绝对不行！”他在心里斩钉截铁地否决。但不知为何，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雷狮站在爷爷奶奶面前，难得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乖巧地喊“爷爷奶奶好”的画面……
这个荒谬的想象让他的耳根子更烫了，他赶紧低下头，拿起勺子猛扒饭，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内心的慌乱和那点莫名的期待。
午餐在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中结束了。安迷修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一方面是想帮母亲分担些家务，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平复一下自己混乱的心情。厨房的窗户正对着那栋神秘的小洋楼，透过蒙着一层水汽的玻璃，他隐约看见二楼的窗帘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里面。
“奇怪……”安迷修皱起了眉，他记得刚才看的时候，那栋楼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怎么会突然有动静？难道是主人回来了？还是自己眼花了？他凑近窗户，想看得更清楚些，可窗帘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晃动只是风造成的错觉。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厨房的宁静。安迷修吓了一跳，手一抖，手里的盘子差点摔在地上。他定了定神，拿起围裙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当看到来电显示上“雷狮”两个字时，他的心猛地一跳，握着手机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喂？”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心跳却莫名地加速，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安老师～”电话那头传来雷狮特有的声音，拖长的音调里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听说你回老家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安迷修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语气里带着惯常的严肃，可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随即，他突然警觉起来，“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回老家了？我没跟你说过。”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意味深长的轻笑，带着点神秘：“秘密。”
安迷修正要追问，突然听见电话背景音里传来一声清晰的汽车鸣笛声——那声音近得不可思议，仿佛就在……就在附近？
他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只见那栋小洋楼的车库门正在缓缓升起，露出里面的景象。一辆熟悉的黑色机车缓缓驶了出来，车身在晨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骑手戴着一个黑色的头盔，看不清脸，但那修长挺拔的身形，那嚣张不羁的坐姿，还有那握着车把的姿态……安迷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雷狮！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电话那头的雷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得意：“安老师，要不要猜猜我在哪儿？”
安迷修的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屏幕朝下摔在瓷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那个骑在黑色机车上的身影，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一一一一分割线一一一一
安迷修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雷狮如何呢？又能怎？
安迷修/白眼
雷狮抄能力罢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