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老宅里的最后一盏灯也灭了。安迷修躺在床上,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雷狮身上那股淡淡的红酒味,混杂着晚饭时的饭菜香,让他本就烦躁的心绪更添了几分杂乱。
他翻了个身,被褥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傍晚饭桌上的场景又一次闯入脑海——奶奶笑眯眯地问雷狮“打算什么时候和我们家小安结婚”,当时他正一口汤咽到一半,差点没呛死,脸颊涨得通红,正要开口解释这纯属误会,却冷不丁瞥见对面的雷狮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对着爷爷的问题,竟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安迷修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当场掀桌。这人是疯了吗?被误会了不知道澄清也就罢了,居然还顺着杆子往上爬,点头点得那么干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有什么似的。结果就是,奶奶和妈妈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暧昧起来,饭桌上一个劲地给他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以后才有力气”,听得他头皮发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简直不可理喻。”安迷修低声咒骂了一句,抬手揉了揉发紧的眉心。雷狮这家伙,总是这样,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做些出格的事,最后惹火上身不说,还得把他也拖下水。
他侧过身,目光落在墙上交叉悬挂的两把木剑上。昏暗中,蓝色和黄色的颜料依旧能看出些许斑驳,那是他小时候的杰作。记得当时爷爷刚把木剑做好,他就急不可耐地找来颜料,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涂了一下午,阳光晒得他脸颊发烫,却乐此不疲。涂完后还得意洋洋地举着木剑跟邻居家的小孩“决斗”,结果把黄色那把的剑尖磕掉了一小块,为此还伤心了好几天。
视线缓缓下移,床头柜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叠卡片,是他小时候抽的骑士卡。卡片边缘有些磨损,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积灰。安迷修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卡片表面,冰凉的触感带着一丝熟悉的暖意。他离家上学已经好几年了,这些东西却一直被妥善地保管着,连他放在书架顶层的骑士手办,铠甲上的纹路都被擦得锃亮,仿佛每天都有人细心擦拭。
“爷爷奶奶……”安迷修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些细微的举动,无声地诉说着长辈们的牵挂,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好怀念小时候啊……”他喃喃自语,眼眶微微发热。那时候多好啊,世界简单得像一张白纸,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把木剑耍得更威风,怎么抽到最稀有的骑士卡,从来不用考虑那么多复杂的事情。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这个他无比珍视的世界,或许只是一个虚拟的幻象。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怎么可能是假的呢?爷爷做木剑时专注的侧脸,奶奶喊他吃饭时的温柔语调,妈妈替他整理行李时的唠叨,还有小时候爬树摔下来时膝盖上火辣辣的疼……这些记忆如此清晰,如此真实,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发生在昨天,怎么能是虚假的呢?
可脑海中那些越来越频繁出现的混乱和模糊,又在不断提醒着他这个可能。有时候,他会突然想不起昨天午饭吃了什么;有时候,明明记得自己把骑士卡放在了抽屉里,转头却发现它好好地躺在床头柜上;甚至有一次,他清晰地记得金的眼睛是清澈的蓝色的,可某个瞬间却觉得那颜色变成了纯粹的黑,再定睛一看,又恢复了原样。
记忆系统正在崩坏。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安迷修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把这些烦人的思绪抛开。管它是真实还是虚拟,至少此刻,他能感受到被褥的温暖,能看到墙上的木剑,能想起爷爷奶奶的笑容,这就够了。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窗外的风声渐渐变得轻柔,屋子里的气息宁静而安稳,没过多久,倦意便席卷而来,将他带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安迷修在一片混沌中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脸上似乎有温热的气息在喷洒,带着一种熟悉的、淡淡的红酒味。
他的意识像是生锈的齿轮,缓慢地转动着。这感觉太近了,近得让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睁开眼,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中透进几缕微弱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而在他的床头,赫然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鬼啊!”安迷修吓得心脏差点跳出胸腔,失声尖叫就要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的喊声硬生生堵了回去。那只手的力道不算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让他莫名地镇定了几分。
紧接着,“咔哒”一声轻响,卧室的灯被打开了。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安迷修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适应了几秒后,他才看清眼前的人。
紫色的头巾,黑色的外套,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欠揍的笑容——不是雷狮还能是谁?
“雷狮?”安迷修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怎么会在这里?
雷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窗户。安迷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窗户半开着,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看到窗户的那一刻,安迷修像是被人敲了一下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家的老宅和雷狮家的小洋楼挨得极近,尤其是他二楼的卧室窗户,正对着雷狮家二楼的窗户,中间只隔了一条窄窄的巷子,稍微用点力就能跳过来。
“你……”安迷修张了张嘴,正要质问,却又突然皱起了眉头,“不对啊,我记得我睡觉前明明锁了窗户的。”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临睡前检查过门窗,窗户的锁扣是扣上的。
雷狮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仿佛在说“我怎么知道”。
安迷修看着他那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抬眼瞥了一下床头的电子钟,屏幕上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凌晨3点。
这个时间,家里的其他人肯定都睡得正香,要是大声喧哗,肯定会吵醒他们。安迷修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恶狠狠地瞪着雷狮,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大半夜不睡觉,翻窗私闯民宅?我平时在学校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雷狮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质问一样,耸耸肩,嬉皮笑脸地说道:“安老师别生气啊。要不这样,你看这夜深人静的,你我都没睡,出去散散步怎么样?”
“哈?”安迷修被他这句话气笑了。这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大半夜的,还是寒冬腊月,出去散步?怕不是想冻死在外面?
“滚,要去你自己去。”安迷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语气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他现在只想把这个不速之客赶出去,然后倒头继续睡觉。
雷狮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突然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声音也放软了:“可是令母说过,你会带我出去逛逛的。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晚上出去被野狼给吃了……”
他这话越说越离谱,安迷修听得额角青筋直跳。还野狼?这附近早就被开发得差不多了,连野狗都少见,哪来的野狼?
“你简直能拿奥斯卡影帝了。”安迷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非得是现在吗?”
雷狮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反正你也睡不着了。”
“谁跟你说我睡不着了?”安迷修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明明睡得正香,要不是被这家伙吵醒,现在还在梦里和小时候的骑士卡玩耍呢。
雷狮看着他炸毛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往前凑了凑,几乎贴到了安迷修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轻声说道:“那我就把你吵醒。”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那股熟悉的红酒味,让安迷修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他猛地往旁边缩了一下,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你……”安迷修又气又急,脸颊泛起一层薄红。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Alpha和Omega之间是需要保持距离的?尤其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的独处时刻,靠这么近,简直是犯规!
看着雷狮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安迷修知道,自己要是不答应,这家伙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来。到时候真把爷爷奶奶吵醒了,解释起来只会更麻烦。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掀开被子:“真是怕了你了。等着,我换件衣服。”
雷狮看着他气鼓鼓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嘴上却乖巧地应道:“好嘞,安老师。”
安迷修换衣服的时候,故意把速度放慢了很多,心里还在愤愤不平地念叨着。等他换好外套,转身看到雷狮正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兜,一脸悠哉的样子,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点上来了。
“走了。”安迷修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率先朝着窗户走去。翻窗就翻窗吧,总比被雷狮在这里闹个不停强。
雷狮笑着跟了上去,动作利落地先从窗户跳了出去,然后回头对着安迷修伸出了手:“小心点,安老师。”
安迷修看了一眼他伸出的手,又看了一眼下面不算太高的距离,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不用。”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也学着雷狮的样子,从窗户跳了下去。脚刚落地,就感觉到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带着冬夜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雷狮从旁边递过来一条围巾:“戴上吧,外面冷。”
安迷修愣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围在了脖子上。围巾上似乎还残留着雷狮身上的气息,混合着羊毛的温暖,让他莫名地觉得不那么冷了。
“走吧。”雷狮率先迈开了脚步,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安迷修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头顶的月光,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冬夜的街道格外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月光洒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一前一后地移动着。安迷修看着自己的影子和雷狮的影子偶尔交叠在一起,心里那种莫名的感觉又开始蔓延开来。
或许,这样也不错。他默默地想。至少在这一刻,不用去想世界是真实还是虚拟,不用去纠结那些混乱的记忆,只需要静静地走着,感受着身边的温度和脚下的路。
“在想什么?”雷狮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安迷修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雷狮挑了挑眉,没有再追问,只是脚步放慢了一些,和他并排走着。
冬夜的街道被新雪覆盖成一片银白,屋檐下的冰棱折射着街灯昏黄的光。雷狮的指尖掠过飘雪,轻轻触碰到了安迷修的手背。那触感像淬火的刀锋突然浸入温水——安迷修常年握剑的指节还带着训练场的寒气,而雷狮掌心的温度却带着电光般的穿透力,在相触的瞬间就烫进骨髓。
"别动。"雷狮突然扣住他下意识后缩的手腕。少年海盗的语调仍带着惯常的傲慢,尾音却像被夜风揉碎般低了下去。他拇指无意识地划过安迷修掌心的剑茧,那粗糙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仿佛在确认某种失而复得的宝物。"你的手冷得像块冰。"
安迷修怔住了。他看见雷狮说话时呵出的白雾在两人之间缭绕,睫毛上沾着的雪粒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骑士本能地想要反驳,却发觉自己的脉搏正透过相贴的皮肤,在雷狮的虎口处剧烈跳动。这个认知让他耳尖发烫,连带着被握住的手都开始渗出薄汗。
"......你是在担心我?"话一出口安迷修就后悔了。他看见雷狮紫罗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海盗嗤笑着别过脸,街灯在他侧脸投下摇曳的阴影:"少自作多情。"可他的手指却背叛了话语,将安迷修的手攥得更紧了些,甚至霸道地把两人交握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羊绒内衬立刻裹住了他们纠缠的指尖,安迷修能清晰地数出对方掌心里每一道伤痕的轮廓。
积雪在脚下发出绵软的声响,他们沉默地走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安迷修偷偷用余光打量雷狮——少年海盗正仰头看着飘雪,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滑动,明明做着最亲密的事,却偏要摆出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安迷修知道,雷狮口袋里那只手正小心地避开他手背上结痂的擦伤,指腹若有若无地抚过他的腕骨,像在安抚又像在标记。
"雷狮。"安迷修突然停住脚步。飘雪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却没有立即融化——那里积蓄的热度早已超过了落雪的寒冷。
"嗯?"雷狮转过头时,一片雪花正落在他唇边。安迷修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拂去,却在半途被对方截住。雷狮握着他的指尖按在自己胸口,隔着一层衣料,安迷修清晰地感受到了和自己同样失控的心跳。
"......没什么。"骑士垂下眼帘,却掩不住上扬的嘴角。他反手扣住雷狮的手指,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将交握的双手举到唇边呵了口气。白雾氤氲间,他看见雷狮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傻子。"雷狮低声咒骂,却把两人的手捂得更紧。他的拇指蹭过安迷修冻红的指尖,在无人看见的口袋深处,悄悄完成了十指相扣。
雪愈下愈大,他们踩着彼此的影子往前走。安迷修数着雷狮的脚步声,忽然希望这条铺满碎银的路永远没有尽头。至少此刻,在飘雪与夜色构筑的结界里,连寒风的呼啸都成了情话的和弦。
一切都已经乱套了,什么师生情义,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暧昧不清若即若离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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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承认吧安迷修,你已经爱上我了
安迷修切
安迷修…也就一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