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清素将竹笛递过去,指尖尚存些许碎屑,只道了声:“好了。”
魏无羡接过,指腹摩挲着笛尾——幽兰与卷云纹交缠,明明是微凉的触感,却莫名透着股暖意。他忽的抬头欲语,却见蓝清素眉头微蹙,神色几乎不变分毫,小幅度侧身,拨了拨裙摆,抖落身上碎屑,左手早在石桌下悄悄蜷缩,指节轻叩膝头,拍去指尖更难缠的碎屑。
魏无羡无声勾唇,心道:还是个小洁癖呢。
他耐心等待她拍去最后一点碎屑,待见她眉头舒展,才轻咳一声吸引注意:“听说——蓝学生与金宗主想为阿漓你和金氏子弟为婿,可有此事?”
蓝清素肉眼可见的疑惑,随即又很快释然:“尚未告知。”
她心中暗忖:叔父知晓她的情况,必不会擅作主张;除非叔父真......老糊涂了。
此事未定,蓝清素不愿同魏无羡多说,她也确实还不知道,也不算说谎。
蓝清素的神色实在没有一点破绽,落在本就有些忐忑的魏无羡眼里,只见她神情淡得像在回答什么严峻的公务,既无羞也无喜。
魏无羡实在忐忑,却仍弯着笑眼,用笛尾轻拨她的云袖:“作为被蓝大小姐亲口承认的知己,魏某可否知晓蓝大小姐心中可有婚配人选呀?”
被拨弄的衣料掠过手臂上的细小绒毛,惹得蓝清素手臂一阵酥痒,手臂本能后缩。应着这些感受也就没注意到魏无羡异于寻常的用词以及语气。
蓝清素垂眸认真思索才道:“并无。”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情况特殊,此前从未想过。”
无论是她认真思索时,还是她答“情况特殊”时,神情都是那般的坦荡,没有女儿家的扭捏,也没有异于常人的遮掩。魏无羡亲口从她嘴里听到她对自身情况的肯定,垂在身侧的手收紧,有心口发涩,怕被察觉不对,他忽的轻笑出声:“从未呀,你——真是块木头。”
风过,竹叶沙沙吹落,杏叶岿然不动。
蓝清素抬眼,不解看他,实在不知话题怎么转到这的,见他不似玩笑,又陷入沉思,思索自己哪处长得像木头。
说来神奇,魏无羡竟通过这一段不算长的时间里的相处,已能看出她大部分的心里想法了,此时便也猜到蓝清素的心中所想,罢了,魏无羡无奈,抬手拂去她肩头的一片落叶,明明只有一片,魏无羡的指尖偏偏久久停留在肩头,轻弹隐形的脏污,伴着再起的风声轻轻道:
“罢了,是木头也好。等你哪天开了窍,我再告诉你。”
魏无羡的声音实在太轻太轻,若不是看到他嘴巴张合的动作,蓝清素还真无法确定他开口了,她正欲追问,却撞见魏无羡眼中不同于以往的颜色——深沉晦暗又暗藏落寞。
落寞?为何?
“魏无羡。”
“阿羡。”
两道呼唤的声音划破寂静,一醇厚一温柔,正正好打断了蓝清素的动作。
魏无羡“噌”地起身,冲她扬起一个略显仓促的笑:“阿漓,天色不早了,江澄和师姐来找我了,我先走了哈,回头记得来莲花坞找我——我等你。”
不等呆愣的蓝清素回答,也不管蓝清素先前有没有承诺过,魏无羡像是生怕听到拒绝的答案般,飞快地消失在院门外,木门轻轻摇晃,只余吱呀声久久未停歇。
夜深人静,云深不知处罕见地暴雨倾盆。雷电交加,护山结界不出意外受到影响,相交以往弱了许多。
静室内,蓝曦臣闭目打坐,檀香伴着雨夜的泥土味钻入鼻息。烟雾忽的乱来运行轨迹,蓝曦臣敏锐睁眼,望着紧闭的门窗:“温公子,既然来了,便请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被暴力打开,漏出温晁那张可气的脸。
“蓝宗主好耳力啊。”温晁毫不客气伴着一身水汽进屋,同样也毫不客气的巡视着室里装潢。
“温公子深夜造访,不知有何事?”蓝曦臣对他的无礼行为并未多言,也并没有起身应对的意思。
温晁收起打量的目光,视线移到干净整洁的地毯上,恶劣地将沾满泥土的靴子踩上去,故意发出动静使劲捻磨,调谑意味十足。
蓝曦臣几番欲言又止,终压下话音,未言。
靴子处理差不多,温晁又在蓝曦臣更前用力拍落身上沾上的水珠,边拍边散漫道:“听温情说,蓝氏后山看管甚严,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啊?”
蓝曦臣语气不如以往的温润,语气不咸不淡:“后山不过是我蓝氏先祖的埋骨之地,平时怕生人冲撞先灵而已。”
“哦?那既然如此我便祭拜一下蓝氏前辈,蓝宗主可否让我一观啊?”虽是客气的用语,语气却丝毫不客气。
蓝曦臣像是被气笑了,自温晁进屋以来第一次正视他:“温公子,请回吧。”
温晁以为蓝曦臣对他的调谑敢怒不敢言,纵使不愿,也定不会拒绝自己,结果他竟然这么不知好歹,脸上胜券在握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蓝曦臣,你不要自持灵力甚高,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见蓝曦臣竟摇头轻笑,甚至偏头闭眼无视自己,温晁更恼怒了,想到什么,唇角扬起恶劣地弧度,迈步凑到蓝曦臣身侧,阴恻恻道:
“可能我现在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你千万别忘了,蓝忘机他今天刚刚独自下山。”
看见蓝曦臣搭在膝头的手微微收紧,显然内心不平静,温晁又继续补刀,
“哦!不对,还有傍晚时分,也独自下山的蓝清素,我岐山温氏可是很欢迎她呢。”
蓝曦臣猛地睁眼看着大笑离开的温晁,双拳紧握,隐约可见指背青筋浮现。
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又传来一句伴随着枭鸟鸣叫的话:“蓝曦臣,尽快把阴铁交给仙督,便留你们姑苏蓝氏一条生路。”
雷声滚滚,蓝曦臣低喃出声:“忘机、清素,你们二人可千万小心。”
蓝曦臣知道此行不安全,可他有所预感,云深不知处只会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