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网，将整个病房裹得密不透风。这天我刚来到医院就听到护士们正在外面讨论杨娜的病情。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她正蜷在病床上摆弄那盆蔫头耷脑的向日葵，枯黄的花瓣簌簌落在被单上。
"在干嘛呢？"我的声音发涩，像吞下了整把碎玻璃。她慌忙把床头的检查报告往枕头下塞，阳光斜斜切进病房，照亮她眼下蛛网般的血丝，和手臂处新换的纱布边缘渗出的暗红。
"肌酐值1500umol/L。"我抽出皱巴巴的报告单，纸张在颤抖中发出细碎的呜咽，"护士刚才说必须立刻手术，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她别过脸去，盯着窗外摇晃的树枝。"上次在球场晕倒，你冲过来时的眼神......"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在洁白的床单上绽开妖冶的花，"我不要你记住这样的我，我想让你想起我时，永远是观众席上那个眼睛发亮的女孩。"
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血氧数值在屏幕上疯狂跳动。我握住她布满针眼的手臂，触到皮下凸起的人造血管，像盘踞着一条冰冷的蛇："你总说我的三分球像冲破防线，现在换我当你的盾。"我把她的手按在胸口，"听听看，这里每一下跳动，都是为你而战。"
她突然笑了，眼角的泪痣浸在泪光里，像颗摇摇欲坠的星："三宁，你知道透析时的感觉吗？"她转动手腕，输液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无数根冰针扎进血管，可只要想到能看见你在球场上发光......"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染红了雪白的纸巾。
手机在这时疯狂震动，球队群消息不断弹出："对阵浙江队大名单公布""央视全程直播"。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子，病号服下嶙峋的肩胛骨硌得我掌心生疼："你必须上场。"
"我要陪你。"我按住她颤抖的肩膀，"篮球可以重来，但你只有一个。"
"不行！"她的吼声震得监护仪尖叫，血氧数值骤降到危险区间，"你的职业生涯能有几个巅峰？我的人生......"她突然哽咽，指甲深深掐进我手背，"早就被判了死刑！"
"你不是残局！"我红着眼眶打断她，"你是我每次起跳的理由，是我深夜加练的光！"
她的力气突然消散，瘫倒在枕头上，像片被狂风卷落的枯叶。苍白的手指抚上我的脸，轻轻擦去我不知何时落下的泪："还记得你教我的挡拆战术吗？有时候......放弃一个机会，才能创造更大的可能。"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飘散在风里的蒲公英，"答应我，别让我成为你人生的失误......"
窗外传来道路上汽车的鸣笛，尖锐而刺耳。我紧紧攥住她逐渐冰冷的手，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在消毒水弥漫的空气里回荡："如果胜利的代价是失去你，那这个冠军，我宁愿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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