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与碎镯

这是第37次摆摊，小满熟练的把玻璃罐摆成扇形，蝴蝶发卡永远放在左上角——那是夜市灯光最亮的位置。隔壁烤冷面摊的张姨喊她：“丫头，今天要多加辣吗？”她摇头，指甲划过镯子裂缝——昨晚母亲又在电话里说，女孩子不读书没出路，她气得把镯子摔在梳妆台上。

小满年仅17岁，正值青春年华，按常理，此时的少年少女们应沉浸在高二的学习生活中。高二与高三，这两个年级是人生道路上的关键转折，他们不懈奋斗，日夜兼程，孜孜不倦地在宿舍、食堂、教室这三点一线间往返奔波。在每个教室醒目的位置，都贴有诸如“未经学习之苦，必受生活之艰”之类的励志话语，激励着他们前行......

10点了，正是同学们放学回家的时间

“哎，你好，同学，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个蝴蝶发卡真漂亮，我要了，多少钱？”

“五元，可以现金支付，欢迎下次光临”......

深夜11点的学校门口冷冷清清，许多小商小贩开始收拾行装，准备明天早上5点的上学潮，看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今天应该是收获颇丰。小满也盖上了发卡桶的盖子。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她赶紧拿出手机查看消息，手机锁屏是初三时的“绘画比赛一等奖”奖状，现在奖状被折成纸船，漂在出租屋的水盆里。手机屏幕上显示未读消息99+，最新一条是母亲晚上九点发的：你表姐雨彤都开始赚大钱了，你就甘心摆地摊？

其实小满也并非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相反他她曾经非常的热学上进，而且对绘画非常感兴趣，她的故事还要从初二说起......

初二的一节美术课上，小满的《被折断的蝴蝶》得了全校一等奖。蝴蝶翅膀上的裂痕是用蓝色丙烯点的，像极了她摔碎的玻璃罐——上学期还在学校学习时，她想利用课余时间画窗外的麻雀，母亲却没收了所有颜料，说：别让画画耽误学习。

颁奖礼那天，母亲把奖状折成纸船，放进客厅的玻璃鱼缸。“以后别参加这些没用的比赛”，母亲用红笔圈住小满的数学卷子，“你表姐雨彤就是学画画，现在只能摆地摊卖绒花。”

小满盯着鱼缸里的纸船，突然发现蝴蝶翅膀的蓝颜料渗进水里，把母亲的倒影染成了破碎的蓝色。

高一那年，因为学习成绩，她和母亲吵了一架，因为赌气，一晚上没睡觉，凌晨三点，小满在台灯下给自闭症公益海报上色。画面中央是个戴星星发卡的女孩，她的蝴蝶发卡在夜空中碎成千万片，每片都变成萤火虫。

那是一次数学模拟考，她的手突然不受控地颤抖，最后一道大题的抛物线画成了扭曲的蝴蝶触须。37分的卷子被母亲拍在桌上，画笔从窗台上跌落，滚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她回想起了这些往事，一阵冷风吹过让她惊醒，她的表姐周雨彤给她打来电话说让她早点收摊，明天一早找她有事帮忙。

第二天

周雨彤的电瓶车后筐飘来绒花的甜香，礼盒上的星星封条歪了一角，像小满画本里常出现的“流泪星星”。“帮我送趟特教学校？”表姐递来薄荷糖，“记得找李老师盖签收章，她指甲上有向日葵纹身。”

那一所特教学校在城市的边缘地区，看起来比较破旧，她找了一个地方停下车子，提起礼盒，迈步走向那座低矮的教学楼。

走廊墙壁贴着“星星的第一次”照片墙：一个女孩第一次笑，一个男孩第一次握勺子......小满提着礼盒的倒影在玻璃窗上晃动，与照片里某个自闭症孩子重叠——那个孩子也戴着银色镯子。

突然，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跑过来，向小满左手塞了一样什么东西，随后又跑开了，她打开手一看，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走过几间教室，来到李老师的教室，里面还有两个护士在说着什么，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教室的角落，那个孩子他好熟悉啊，哦，是那个戴银镯子的男孩吗？

星星坐在教室角落，校服第二颗纽扣掉了，露出锁骨下方的烫伤疤。他手中的蜡笔在地板上划出第108道黑痕，每道痕都精准避开阳光照进来的区域。小满注意到他的球鞋后跟磨出洞，露出的脚后跟和自己因摆摊磨出的茧子形状惊人相似。

李老师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他看见小满，立刻上来打招呼，并让小满将礼盒放在讲台上，正当小满弯腰放礼盒时，银镯子碰到盒盖发出轻响。星星猛然抬头，瞳孔收缩——那是护士和老师从未见过的反应。他冲过来的瞬间，小满闻到他头发上的皂角味，和外婆生前用的一模一样。镯子被拽走时，裂缝刮过她的手腕，留下一道淡红痕迹。

他们都被惊了一下，不知道星星要做什么，小满蹲了下来，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同情，还有更多唏嘘，她在这位叫做星星的孩子面前蹲下，从帆布包里掏出碎纸片——这是她摆摊用的废料，上面还沾着丙烯颜料。蝴蝶翅膀展开时，星星的黑眼珠第一次转动，蜡笔从指缝滑落，在纸蝶翅膀上留下斜斜的黑痕。小满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在温水里：“你看，碎纸片也能变成蝴蝶。”

星星突然把镯子按在耳边，像在听什么声音。小满膝盖压到他的蜡笔画，发现黑色痕迹组成的图案，竟和自己镯子裂缝的形状一模一样。这时，他突然转头看她，眼角泪痣在夕阳里微微发亮：“妈……”

李老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星星已经一年没开口了……”小满的指尖还残留着他抓握时的温度，手机在此时震动，周雨彤发来消息：星星妈妈去年车祸走了，遗物里有个和你同款的银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