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的寒气像活物般往骨头缝里钻。
洧朽蜷缩着,膝盖抵住胸口,像一只被雨水淋透的野猫。他的呼吸在冰冷的地面上凝成白雾,又很快消散。
咔哒
开门声很轻,但贴着地面的耳朵听得异常清晰。
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紧不慢,最后停在他鼻尖前。那人既没有蹲下,也没有拽他,只是像个旁观者般淡淡开口:
“洧朽博士?”
逆着走廊的惨白灯光,男人的轮廓被镀上一层冷硬的边。金属袖扣在洧朽模糊的视线里晃出细碎的冷光。
“组织很欣赏您的催眠理论。”
洧朽的眼镜歪斜着,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对方另一只手上——
母亲的精神病历。
封皮上还沾着逃难时的泥渍,干涸成褐色的痂。
门缝外,一道持枪的白发身影倏忽闪过,快得像错觉。
霁珈选了间狭小的会议室,示意洧朽坐下。
“很抱歉” 他推过一份文件“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通知。”
纸页上烫金的组织徽章在灯光下像未愈的伤口。
“从今天起,您将正式入职我们。”
洧朽的喉咙里滚出一声笑。
“你们这是非法拘留。”因为之前吼的太过用力,现在声音裂成沙哑的碎片,表情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有一种淡淡的无力感。
霁珈微微颔首,仿佛早预料到这种反应。
“您说得对。” 他翻开病历第一页,露出里面夹着的照片——是战火中的精神病院废墟,“但政府已经管不了这些了。包括我,也不过是……”
他顿了顿,袖扣折射的光斑划过洧朽的眉心。
“……另一个被拘留的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洧朽盯着对面那张年轻的脸——皮肤光洁,眉眼冷淡,嘴角却挂着社交礼仪般的微笑。这样一张本该坐在教室里学习的脸,此刻正平静地宣告他的囚禁。
“那么……”霁珈合上文件,声音轻快得像是结束一场普通面试,“希望您入职后尽量开心。”
他站起身,金属袖扣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冷弧。
“我很高兴认识您,洧朽博士。”
这句话像把钝刀,缓缓锉进洧朽的肋骨间。
走廊的灯光比审讯室柔和些,但依然带着消毒水般的冷感。霁珈走在前面,军靴在地面敲出规律的声响。
“这是您的房间。”他推开一扇漆成浅灰色的门。
出乎洧朽意料,房间竟算得上整洁——单人床、书桌、甚至一个小书架。窗户外焊着铁栏,但至少能看到一角天空。
霁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床头柜上。“浴室在走廊尽头。明天七点,我来接您去食堂。”
洧朽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床边,像截被风折断的树枝般倒下去。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隐约听见门锁轻轻咬合的声响。
六点的朝阳爬上铁栏,把光斑烙在洧朽眼皮上。他猛地坐起,床单被冷汗浸透。
衣柜里挂着三套白色制服,叠好的内衣袜子放在隔层,连牙膏牙刷都整齐排列在托盘里。这种病态的整洁让人感觉这像是实验用具……
他抱着洗漱盆推开门,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真没想到你会起这么早……”
霁珈抱着刚洗完的衣服站在走廊里。晨光中,他穿着纯白短袖,发梢还滴着水,看起来几乎像个普通高中生。
“浴室在左边尽头。”霁珈用下巴指了指方向,“我待会儿在这里等你。”
水流冲过脸庞时,洧朽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观察浴室的细节:瓷砖缝隙没有霉斑,热水供应稳定,甚至提供了两种香型的沐浴露。这种荒谬的正常感比镣铐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