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巢穴的日子,在蛛丝星图、陶笛旋律和石子碰撞的轻响中,仿佛凝固成了一块温润的琥珀。那份由晨露、星光和无声默契滋养的宁静,愈发醇厚。然而,再坚固的琥珀,也可能在某个瞬间,被一道意外的裂痕打破。
累分享的冰晶,成了“母亲”收藏中最独特的“珍宝”。一个慵懒的午后,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蛛网,在巢穴一角投下几缕稀薄的光柱。“母亲”将那些冰晶小心地排列在苔藓上,借着微弱的光线,用指尖轻轻描绘它们的棱角。累不知何时坐在了她对面不远处的阴影里,目光落在那些晶莹剔透的几何体上。
“母亲”抬起头,指了指其中一片最完美的六棱冰晶,又指了指累。她眼中带着温和的询问。
累沉默了片刻。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寒气。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一层薄薄的白霜以他的指尖为中心,悄然在苔藓上蔓延开来。几颗细小的、新凝结的冰晶雏形,在霜花中若隐若现。
“母亲”屏住呼吸,专注地看着。她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学习姿态。她模仿着累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微弱的呼吸,试图去感受空气中水汽的变化。虽然她指尖无法凝结寒霜,但那专注的神情,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交流。累看着她的尝试,赤红的眼眸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耐心的观察。这个午后,寒冷与温暖在无声的教学中达成了奇异的和谐。
“父亲”完成的那枚青石发簪,最终被“母亲”郑重地别在了发髻的另一侧,与累最初给予的蛛丝石簪并列。两枚发簪,一枚粗糙古朴带着橡叶纹,一枚精巧脆弱缠绕着蛛丝,奇异地映衬着“母亲”沉静的气质。
“父亲”看到发簪被戴上时,只是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低下头,更用力地打磨着一块新的石头——这次,形状似乎更小,更圆润。累的目光在那两枚发簪上停留了片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当“妹妹”献宝似的将新捡到的、带着奇异螺旋纹路的贝壳推给累时,累没有再用蛛丝悬吊它。他拿起贝壳,指尖的蛛丝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在贝壳内部极其精细地蚀刻起来。几天后,他将贝壳还给了“妹妹”。贝壳内部,竟被蚀刻出了一幅微缩的、栩栩如生的蛛网星图,星图的中心,是一朵小小的樱花轮廓。这是他对“父亲”那枚发簪,最沉默也最精致的回应。
“母亲”吹奏陶笛的时间越来越长,旋律也从忧伤的摇篮曲,逐渐加入了一些模糊却轻快的片段。她似乎在摸索,在回忆,在尝试表达更多。累依旧是那个安静的听众,但他回应的方式不再仅限于夜晚的星图。
一次,当“母亲”吹起一段带着明显跳跃节奏的、类似山间小调的旋律时,累动了。他没有离开他的阴影角落,只是将苍白的手指轻轻搭在身边一块干燥的、中空的朽木上。指尖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精准和力度,随着陶笛的旋律,轻轻敲击。
“笃…笃笃…笃…”
那声音低沉、浑厚,带着木质特有的共鸣,完美地嵌入陶笛清越的音符之间,形成了一种原始的、充满节奏感的和声。这突如其来的伴奏让“母亲”的笛声微微一滞,随即,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笛声变得更加流畅而富有生命力。“妹妹”惊喜地看向累的方向,小脸上满是兴奋。“父亲”打磨石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侧耳倾听。这不再是单薄的独奏,而是巢穴中第一次响起了属于他们的“合奏”。
“妹妹”的晨露采集范围开始悄悄扩大。一天清晨,她带回的不仅仅是清冽的露水,还有几片沾着露珠的、鲜嫩欲滴的翠绿苔藓叶片。
“甜的!”她将叶片小心地放在“母亲”手心,又献宝似的递给累一片。
累看着那鲜活的绿色,赤红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接过叶片,没有像饮晨露那样立刻放入口中。他指尖捻着叶片,感受着那植物特有的生机和微凉的水汽。鬼的本能对这种纯粹的生命力有着天然的排斥,但“妹妹”期待的眼神和“母亲”鼓励的微笑,让他犹豫了。
最终,他撕下极小的一片叶尖,放入口中。没有咀嚼,只是含着。一股极其清淡、混合着泥土和露水的微涩草味弥漫开,随后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回甘。这味道与他记忆中任何关于“食物”的感觉都截然不同。
“……不一样。”他低声说,没有评价好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但这足以让“妹妹”雀跃起来。她开始更热衷于寻找那些“不一样”的味道——一朵带着特殊香气的小野花(累只是嗅了嗅),一颗晒干的酸涩野果(累尝了一点就皱起了眉头)。“母亲”微笑着看着这一切,偶尔会将她尝过觉得温和的植物分享给累,像一个引导孩子探索世界的真正母亲。累的接受范围依旧狭窄,但这种尝试本身,就是融入“生活”的一大步。
这份日益深厚的宁静,终于在一天傍晚被一丝来自外界的不谐之音打破。
巢穴深处,靠近连接外界的某个狭窄缝隙处,负责警戒的低阶蜘蛛突然发出了一阵极其细微、频率混乱的嘶鸣。这嘶鸣不同于日常的交流,带着一种清晰的、被惊扰的恐慌。
累几乎是瞬间就从闭目养神的状态中睁开了眼睛,赤红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锐利如刀,精准地锁定了嘶鸣传来的方向。他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下,那股温和的气息瞬间被冰冷取代。
“母亲”的陶笛声戛然而止,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陶笛。
“父亲”停下了打磨,浑浊的眼睛警惕地看向黑暗深处。
“妹妹”则害怕地缩到了“母亲”身边,小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角。
累无声无息地站起身,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朝着缝隙方向飘去。他示意其他“人”保持安静。巢穴里只剩下蜘蛛们不安的窸窣声,以及远处,那隐约传来的、不属于蜘蛛山的声响——是极其轻微的,踩断枯枝的脆响,以及……压抑的人类交谈声?还是风声的错觉?
那声音极其微弱,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累在缝隙处凝神感知了许久,最终缓缓走了回来。他脸上的柔和彻底消失,恢复了最初的冷硬,只是赤红的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无事。”他简短地说,声音比平时更低沉。
但巢穴里的气氛已经变了。温馨的琥珀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蔓延开来。星光依旧穿透蛛网,陶笛也终会再次响起,但每个“人”心中都明白:蜘蛛山阴影下的宁静,从来都是脆弱而短暂的。这份刚刚建立起来的、名为“家”的羁绊,即将迎来它未知的考验。
累重新坐回他的阴影角落,闭目养神,但周身的寒意并未散去。“母亲”将陶笛轻轻放在膝上,没有继续吹奏,只是温柔地揽着微微发抖的“妹妹”。“父亲”拿起那块未完成的圆石,粗糙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磨砺武器。
巢穴里,星光依旧温柔,但空气里,多了一丝紧绷的弦音。那份来之不易的日常,正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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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外婆总是和我妈吵什么嫁出去女儿泼出去水?我服了,清朝早他妈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