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镜的手指骤然用力,掌心抵住杨延昭滚烫的胸膛,将人轻轻推开半寸。
她仰起头,鬓边的碎发被夜风拂乱,露出脖颈处细密的汗珠,胸膛起伏着,呼吸急促而紊乱,似要将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
那双眸子在月光下泛起幽深的涟漪,睫羽微颤,掩去眼底转瞬即逝的痛色。
她垂眸的瞬间,似有万千思绪在喉间辗转,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待气息稍稳,她开口时,嗓音裹着三分沙哑,七分不明意味的凉意:"你可知我这次为何离开?"
杨延昭的臂膀仍固执地环在银镜腰背之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缎带下绷紧的脊梁。
闻言,他喉结滚动,眸中不安如暗潮翻涌,却竭力将情绪凝作一团暖意。
唇角勾出惯常的洒脱弧度,声音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温软的郑重:"翎儿,你我之间何须遮掩?莫说是难言之隐,便是刀山火海..."他未说完的话被银镜骤然抬手截断。
她凝望着他,瞳孔深处似燃着一簇幽火,却又被水雾般朦胧的脆弱层层包裹。
声音轻缓如拂过琴弦的微风,却字字叩击人心:"那一日在醉仙楼,潘豹约我相见,他不仅直言倾慕,还有..."她忽地顿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杨延昭的衣襟,仿佛要将那日潘豹吐出的秘辛再度压回深渊,"他手里攥着我的一个把柄”
杨延昭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千斤巨石压入深渊,他的手指在袖袍下悄然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感却不及心中惊涛骇浪的万一。
双臂将银镜拥得更紧——那力道似要将她嵌入骨髓,又似在无声宣告:绝不放手!
他喉间滚过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声问道:“是什么把柄?”声音轻如蝶羽,却暗含刀锋般的锐利。
银镜的睫毛颤如风中秋叶,眼底的挣扎如乱麻纠缠,无奈与痛楚在眸中翻涌成漩涡,她忽而仰起头,月光自窗棂斜斜洒落,在她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裂痕,恍若将灵魂也劈成了两半。
“一个足以让杨家满门倾覆、魂魄永堕地狱的把柄……”她的声音如碎玉落地,每字都裹着血泪,“杨延昭,这样,你还要说心悦我吗?”
她望着他,仿佛在等待一场判决——是弃她保族,还是以命相殉。
杨延昭心神剧震,如遭雷殛。
他万万没想到,那所谓“把柄”竟似一把悬在杨家脖颈的铡刀,刀刃已抵喉管,只需轻轻一推,便是灭顶之灾。
他终究深吸一口气,胸腔鼓荡如蓄满惊雷。
抬起的手轻轻抚上银镜冰凉的面颊,指腹摩挲她战栗的唇角,动作温柔如拂过初绽的雪莲。
那双向来温润如玉的眼,此刻却燃起灼灼火光,直直刺入银镜的灵魂深处:“翎儿,你听好——无论那是什么腌臜阴谋、滔天罪证,我杨延昭绝不做缩颈懦夫!你是我心上珍重之人,杨家是血脉之根,但若要我在你与家族之间择一而弃,我宁可……”他忽而住口,喉头滚动的誓言似被利刃斩断。
沉默片刻,忽而轻笑,笑声里竟生出几分悲怆的决然,“我宁可……背负万劫,与你同堕深渊,若真是天要亡我杨家,那便让杨延昭先以这血肉之躯,为你、为家族,撞开一道生路!”
银镜听闻此言,眉梢忽地轻轻一挑,唇角绽开一抹极浅的笑意,似春冰初裂时迸出的第一缕微光,转瞬又被寒霜凝固。
她垂眸敛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喉间溢出一声轻叹,声线如拂过纱帘的柔风,低低问道:“若我……是辽人呢?”
"你说什么……"喉间挤出三个字,声音却似被砂砾磨砺过,沙哑得全然失了往日如清泉般流淌的清朗。
每个字都似从干裂的唇缝中挣扎而出,带着嘶哑的颤音,仿佛连声带都浸透了苦楚与惊惶。
杨延昭凝望着银镜垂眸的身影,那抹素来温柔明媚的面容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
往日里眼角眉梢总漾着暖意的弧度,此刻却沉溺在阴影的深渊中,连轮廓都模糊了几分,低垂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细密的蛛网,竟让他生出几分陌生的惶惑。
脑中轰然炸响,如惊雷劈开混沌,无数零碎的疑云骤然汇聚成骇人的风暴,搅得神魂震颤。
银镜原本低垂着头忽而缓缓抬起,直直望进杨延昭的眼中,那目光平静如深潭止水,坦然如秋水映月,再无半分犹疑。
一字一句,声音缓慢而坚定,仿佛每个字都经过千锤百炼,重复道:"若我…是辽人呢?"尾音在空旷的屋内轻轻荡开,似一柄无形的利刃悬于颈间,寒意渗入骨髓。
杨延昭的瞳孔微微收缩,脑海中如走马灯般浮现着与岳翎相识以来的每一帧画面,记忆的碎片如利刃般割裂着他的神魂。
可那深埋于骨血中的信任却如磐石般坚定——她绝不会伤害杨家,这个认知与此刻的锥心之痛交织成矛盾的荆棘,在他胸腔里疯狂蔓延。
"那你…会做出伤害杨家的事吗?"喉间溢出的话语带着颤抖的尾音,仿佛这是他毕生最艰难的诘问。
银镜睫羽轻颤,她仰头望向杨延昭,唇畔绽开一抹苍凉的笑意,仿佛有千言万语凝在舌尖,最终只化作一句:"我永远都不会做伤害杨家的事"
杨延昭的眉眼间忽然漾开一抹温润的笑意,声音如清泉般澄澈,恢复了往日的清朗,他凝望着她,眼底闪烁着星子般坚定的光芒,一字一句,郑重而坚定地道:“翎儿,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