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七哥你…明明不想笑的

远处钟楼忽撞，子时到。

灯河渐隐，而二人袖间银河纹却愈发明亮，似将永夜撕开一道不灭的裂隙，风起时，杨延昭指尖微颤，袖间银河纹骤然迸发出灼灼蓝光，似要将夜空燃成白昼。

他眸中星河不再流淌，而是凝成一道滚烫的漩涡，将人间的灯火、天上的银河皆卷入其中。

忽而倾身向前，唇瓣如流星坠入深潭，炽热与冰凉在触碰的瞬间迸裂。

翎儿睫羽轻颤，似有银芒自眸底漾出。

她未退半步，反以掌心抵住他胸膛，星河纹自二人袖口蜿蜒而上，缠作一道不灭的光链，唇齿相抵间，万千孔明灯忽自天际坠落，却未燃尽，只化作点点萤光，将他们裹入一片流动的星河茧房。

风止了，钟楼的铜声凝固在半空。

杨延昭呼吸渐重，吻如剑破冰，却又被翎儿的温柔一寸寸化开，她舌尖轻点他唇角，似在品一盏熔了雪与火的酒，银河纹忽自他们交叠处腾空而起，化作一道匹练横贯天际，将人间与仙凡的界限撕作碎片。

钟楼铜声如洪流般倾泻而下，浑厚的音波在暮色中激荡出层层涟漪。

杨延嗣携着杨八妹踏过余音袅袅的石阶，身影渐融于渐起的夜雾之中。

杨八妹尚沉浸于六哥终得所愿的欢欣里，颊边笑意未褪，却忽觉衣袖被兄长指节微凉的掌心攥紧——

那力度轻得似怕惊碎一片雪，重得又似要将所有未言的沉郁都揉进这无声的牵绊中。

她抬眸望去，七哥的背影仍如青松般挺立，可那肩线却似被寒刃凝住，绷出凛冽的弧度。

月光淌过他垂在身侧的指尖，却见那素来稳如磐石的手竟在无意识地蜷缩，仿佛正与某种隐痛角力。

夜风掠过他鬓角散落的发丝，露出侧脸一抹被阴影吞噬的轮廓，竟让杨八妹生出错觉：

仿佛此刻并肩而行的不是那个总以笑纹熨平千般愁的七哥，而是一尊被岁月裂痕悄然蛀蚀的玉雕，美则美矣，却透着令人心惊的脆意。

“七哥，你不高兴吗？”杨八妹的声音又轻又脆，像春夜里刚融化的雪水滴在嫩叶上，带着一丝疑惑的关切。

杨延嗣喉结微微滚动，声带不受控制地颤动，指尖在宽袖下无声蜷缩，青白的骨节抵着布料。

他微仰起头，唇角勉强勾起一抹笑弧，声音却像浸了油的棉絮，轻飘飘又沉甸甸：“高兴啊，毕竟我们快有……”尾音突然凝滞，似被无形的丝线勒住。

那“六嫂”二字如同裹着霜雪的冰棱，卡在喉间，那凉意顺着血脉往下窜，冻得五脏六腑都结了冰碴！那棱角的锐利又似刀刃，每动一分便刮出细密的疼，连呼吸都带上了血腥气。

他垂眸掩去眸底翻涌的暗潮，另一边袖中指尖早已掐进掌心，在无人窥见的角落洇出一抹暗红。

杨八妹没有再说话，只默默跟着七哥的步伐向天波府走去，在到天波府门口时，她还是没忍住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七哥，你是不是…也喜欢岳姐姐？”

杨延嗣喉间那抹凝滞的沉默，似一块沉铁坠入深潭，激起的涟漪在兄妹二人之间无声荡漾。

他垂眸望着自己袖下蜷缩的指尖，那些青白骨节在月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仿佛连血液都冻成了冰晶。

“喜欢啊……”

他忽而轻笑，坦荡承认，声音轻得像是被夜风撕碎的絮语，“毕竟她……如春山新雪，皎洁得让人不敢触碰，却又忍不住想靠近" 杨延嗣的声音渐低，似被夜风卷走的残絮。

杨八妹虽尚不懂成年人之间的情爱，但此刻也忽觉喉间哽住一团绵软的愁，她知七哥的心性——越是疼的厉害越要用笑来遮掩！

“七哥…”

杨八妹脚步微顿，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小脸上满是纠结，眼底藏着孩童般的天真与成人般的忧虑交织。

“好了…小丫头，这世间的情爱哪有这般简单？”

杨延嗣忽而朗声笑道，抬手揉了揉杨八妹的发顶，月光淌过他侧脸，将笑意雕得几分模糊，"七哥我呀，怕是连'喜欢'二字怎么写都忘了——整日舞枪弄棍的粗人，哪配得上琢磨这些绕肠子的情事？"

他刻意将话音扬得松快，仿若春日里随风飘散的柳絮，脚下却无意识地加重了步伐。

青石板上溅起细碎尘末，似在踏碎某些不可言说的隐秘，袖中掌心那道掐出的红痕愈发深冽，疼得真切，却远不及心头那缕绞着的钝痛。

“可七哥你…明明不想笑的”杨八妹的声音细若蚊蝇，望着那抹渐融于夜色中的身影，忽觉七哥的脚步声里藏着某种碎裂的韵律——像一柄裂了纹的玉笛，吹出的音调仍铮铮作响，内里却早已渗出丝丝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