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宫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那股新生的、凌厉的权势气息。苏瑶端坐主位,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紫檀木案上堆积的账册、名册。那枚沉甸甸、金灿灿的**九鸾对牌**就放在触手可及之处,像一枚无声的印玺,宣告着她对后宫财权的绝对掌控。
浴佛节大典上的风光犹在眼前。萧皇后当众失仪,狼狈离场,凤藻宫的权威如同被狠狠撕开一道裂口。而苏瑶,手捧对牌,立于御座之侧,南珠凤钗的光芒,彻底盖过了凤藻宫的黯淡。
“娘娘,”春桃躬身呈上一份名录,“按您的吩咐,原在凤藻宫听差的十六名女官、管事,已全部调往浣衣局或御花园当值。空缺的位置,由崔尚仪举荐的可靠人选补上了。”
苏瑶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嗯”了一声。清洗皇后旧部,换上自己的人,这是巩固权力的第一步。她拿起对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凉,心却灼热。“内府司这个月的份例支取单子呢?”她问道,声音平静无波。
“回娘娘,在这儿。”崔尚仪立刻恭敬地递上一份册子,态度比以往更加恭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
苏瑶接过,目光如刀,迅速扫过。当看到“凤藻宫”一项下依旧按皇后规制拨付的丰厚用度时,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拿起朱笔,在那数字上毫不留情地划去一大半,批注道:“皇后娘娘静养,不宜奢华,用度减半,余者充入公库。” 笔锋凌厉,不容置疑。
崔尚仪眼皮一跳,连忙垂首:“娘娘明鉴,奴婢即刻去办。” 削减皇后用度,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也是向六宫宣告,谁才是真正掌权之人。
“还有,”苏瑶放下笔,目光转向崔尚仪,带着审视的意味,“将军府那边…周嬷嬷,可还安分?”
崔尚仪心中一凛,忙道:“回娘娘,奴婢已按娘娘吩咐,严厉申斥了她。周嬷嬷…似乎吓得不轻,这几日都闭门不出,再未递过牌子。”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瑶的脸色,“只是…府中那些被调离的老管事,私下颇有怨言,甚至有人…有人妄议娘娘,说…”
“说什么?”苏瑶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
“说…说娘娘忘恩负义,不顾念将军旧情…”崔尚仪的声音压得更低。
“呵。”苏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刺骨的寒意。“旧情?”她拿起案上那支冰冷的南珠凤钗,在指尖把玩,珠光流转,映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眸,“将军为国捐躯,本宫悲痛万分。但将军府是本宫的府邸,如何打理,本宫自有分寸。那些倚老卖老、不知进退的东西…”她顿了顿,语气森然,“传本宫懿旨:将军府所有管事、仆役,凡有非议主上、煽动不安者,无论年资,一律杖责三十,发卖为奴!周嬷嬷管教无方,罚俸半年,闭门思过!若再有下次,一并处置!”
“是!奴婢遵命!”崔尚仪后背渗出冷汗,连忙应下。这位主子,手段之狠厉,心思之冷酷,远超她想象。将军府的旧日情分,在她眼中,恐怕真的一文不值了。崔尚仪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彻底明白该效忠谁。
看着崔尚仪退下,苏瑶将凤钗稳稳簪回发髻。镜中的美人,眉眼如画,却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冰冷与漠然。权力,已经让她脱胎换骨。林渊?将军府?那些过往的尘埃,只配被扫进角落。她的目光,只看得见那至高无上的凤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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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隘的厮杀已经停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死寂得可怕。残破的隘口如同巨兽的伤口,冒着袅袅黑烟。遍地都是倒伏的尸体,有黑风寨的亡命徒,有凶悍的雪狼骑,但更多的是穿着大永军服的将士。冰雪混合着凝固的暗红血浆,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副将王贲(绝顶境)拄着他的断剑,单膝跪在一片狼藉之中。他身上的玄甲破碎不堪,被鲜血和烟尘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左肩那道被屠刚链子锤撕开的伤口,因为剧烈的战斗早已崩裂,皮肉翻卷,深可见骨,鲜血不断涌出,滴落在身下的冰雪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带来驰援的两千精锐,如今还能站着的,不足三百人,个个带伤,疲惫欲死。
西侧的粮仓,终究没能保住。箭楼彻底坍塌,粮囤被焚毁大半,刺鼻的焦糊味弥漫不散。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击退了屠刚的猛攻,但也仅仅是击退。那狗贼临走时嚣张的狂笑犹在耳边:“王贲!告诉李震!老子还会再来的!这飞云隘,老子吃定了!”
“将军…”一名断了手臂的亲兵挣扎着爬到王贲身边,声音嘶哑,“贼兵…退走了…但西仓…西仓没了…” 他眼中满是悲愤和绝望。粮仓被焚,对于本就缺粮的北境守军,无异于雪上加霜。
王贲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丝。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屠刚退走的方向,那眼神如同濒死的孤狼,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不甘。他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灰暗的天空,对着天绝谷的方向,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咆哮:“侯爷——!末将…愧对重托——!粮仓…丢了——!” 吼声在死寂的隘口回荡,充满了悲怆与无力,最终被呼啸的寒风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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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绝谷口。
李震(大宗师境)如同一尊亘古不变的冰雕,矗立在风雪之中。飞云隘方向传来的那一声隐约的、绝望的咆哮,穿透风雪,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
“粮仓…丢了…” 这四个字,如同万斤重锤,狠狠砸在李震的心口!
他魁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咔吧”的轻响,覆盖其上的冰霜簌簌落下。一股狂暴到极致的杀意和怒火瞬间冲上头顶,让他眼前都泛起一片血红!王贲!飞云隘!那些浴血奋战、最终却连粮仓都未能保住的儿郎们!还有那反复无常、背后站着朝廷黑手的狗贼屠刚!
胸腔剧烈起伏,一口滚烫的逆血几乎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大宗师境雄浑的内息在体内疯狂奔涌,引得他周身的玄甲和地上的积雪都微微震颤!他恨不得立刻拔刀,单人独骑杀入黑风寨,将屠刚及其党羽斩尽杀绝,血洗此恨!
但!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向身后那被风雪封锁的、寂静无声的天绝谷深处!那眼神中,翻腾的怒火与杀意,在触及谷口的刹那,被一种更深沉、更沉重的责任强行压下,硬生生凝固成坚冰!
将军!林渊将军就在里面!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气息,是北境最后的希望!是无数兄弟袍泽用命换来的喘息之机!他此刻若离开,谷内若遭袭…后果不堪设想!帝都的算计,屠刚的疯狂,很可能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强行咽下那口腥甜的逆血,李震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回头,重新面向风雪弥漫的谷外。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刺骨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肺腑,却让他沸腾的杀意稍稍冷却。
“传…令…”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命王贲…收拢残部…固守隘口…清理…战场…救治…伤员…” 他停顿了一下,巨大的痛苦让他的声音都在颤抖,“粮仓…没了…就没了…人…给老子…活着!”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末将…遵命!”身后的亲卫声音哽咽,领命而去。
李震重新挺直了脊梁,将所有的愤怒、痛苦、不甘,都死死压在了心底。他再次按紧刀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风雪,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守护!守护这谷内的希望!这是他此刻唯一的使命,比他的怒火,比他的生命,都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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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山脉深处,冰火谷。
极寒与地热在这里形成诡异的平衡。石虎趴在冰冷的岩石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前方,那株赤红如火焰燃烧的莲花(地心火莲)散发着致命的诱惑。而守护它的几头覆盖着幽蓝冰甲的狰狞巨兽(冰甲地龙),正焦躁地徘徊,冰冷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石虎,但改变命运的渴望更加炽烈。他观察了很久,发现这些怪物虽然可怕,但似乎灵智不高,主要依赖本能守护。它们的视线有死角,特别是在靠近岩壁、冰柱等复杂地形的阴影处。
机会只有一次!
石虎看准一头体型最大的冰甲地龙转身巡逻的刹那,猛地将怀中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散发着浓烈腥臊味的兽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向冰谷的另一端!
噗通!
兽肉落在远处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几头冰甲地龙瞬间被惊动!它们猛地转向声音来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其中两头立刻迈开沉重的步伐,踏着冰面轰隆隆地冲了过去查看!那头最大的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扭动着覆盖冰甲的脖颈张望。
就是现在!
石虎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藏身的岩石后窜出!他根本不敢看那些恐怖的巨兽,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腿上,压低身体,利用岩石和冰棱的掩护,像一道贴着地面疾掠的影子,不顾一切地扑向谷地中央那株散发着灼热气息的赤红莲花!
他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冰甲地龙发现上当后发出的愤怒咆哮和沉重的奔跑声!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