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舟不渡

我恨李舟晚。

高中时候她总是穿着蓝白色调的衣服，不是兀自坐在位子上就是伏身补眠，背脊薄得仿佛一撞就折。我恨她这样脆弱又干净的样子，我发呆时目光总是忍不住轻轻扫过她。她总是一副我极为讨厌的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样子，不论我如何逗乐或激惹以吸引她的注意她好像都并不关心，只是偶尔投来一层那样浅淡的带着三分审视的目光——我最恨那样的目光，我的虚张声势在她漫不经心的目光里显得极其幼稚可笑。

我恨她对人际关系并不在意却结缘众多，好像所有在她身边的人都会喜爱她，显得和她的关系跌入冰点的我极其可笑，我恨她那样薄情，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牢牢记住一个人对我说的很多句话，第一次对一个人那样好，她却从不回头看我一眼，好像那些混着假意的真心真比我的雏鸟情结更可贵。她像洋面上独自航行的孤舟，是否有另一叶舟经过好像并不重要，可能洋面上的某个波澜就会把她吞噬，可她经历太多波澜了，以至于接下来的波澜显得稀松平常。我好恨那样对什么都见惯不惊的样子，这使我在她的人生里显得可笑又平庸。

我曾拼命想挖出她生动而高能量的样子，想她目光炯炯，想她自由自在，想她从高枯的木变成漫山遍野的草地，转头却看见她不及眼底的笑和堆在面中的悲凉，看见她单薄的脊背上还未入冬已经厚厚裹起的一层衣服，我恨她畏寒又内藏的模样，恨她被困在不知名的心结里。

李舟晚，岁月迷蒙下我逐渐开始分不清提起你的名字时先想起的是你某个午后支着脑袋望着我听我说话的温和神情还是你漠然离去的背影了。其实我们曾经很要好，要好到我几乎忘了你是李舟晚，那个我将来最恨之入骨的人。

你总是如此，李舟晚，如此浅淡，如此有分寸，如此清醒。我恨你挑不出错处的样子，和在我身上愚蠢或莽撞的标签无关，我只是恨你终究不肯拿出一分真心。

李舟晚，北京冬天比江南冬天要冷吧，衣服还够么?遇到像我一样幼稚莽撞的小朋友还会恼么?那些苦难的梦魇般的往事还是难以挣脱么?那些光陆离奇的思想、你同我描述过的未来、还有刻在你骨子里的清孤，这些还在流淌你的生命中么?

李舟晚，我恨你，我真恨你，我诅咒你一辈子都不为情所伤，诅咒你永远不落尘埃，诅咒你大富大贵，诅咒你无病无灾。

我恨李舟晚，不过是恨她不爱我，恨她不自在，恨她不高兴。我也恨我自己永远不懂择良木而栖，拼尽全力不过飞蛾扑火——可是在某个下定决心要永远恨她的日子，看着她倦怠又冷淡的神情，我脑海中下意识还是会想，李舟晚，你为什么不高兴。

其实我是骗你的，李舟晚，我最恨你的时候，也愿你所愿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