坩埚里的液体，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介于墨绿和沥青黑之间的粘稠状态。
它懒洋洋地冒着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释放出一股足以让地精连夜扛着洞穴搬家的混合气息——腐烂沼泽的底泥混杂着过期一百年的劣质香水，还诡异地透着一丝廉价糖果的甜腻。
“呕……”爱丽丝捏住鼻子，另一只手绝望地在眼前徒劳地扇了扇，试图驱散这生化武器级别的味道，效果微乎其微。
爱丽丝烦躁地抓了抓本就乱糟糟的黑色卷发，几根发丝立刻沾上了不知何时溅上来的、闪烁着可疑荧光的紫色魔药残渣。
“情绪稳定剂改良版？”她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嘲讽，对着摊在布满不明污渍和烧焦痕迹的实验台上的试卷，“我信你个鬼！”
试卷顶端，猩红的“F”字母张牙舞爪，下面是一行导师龙飞凤舞的评语：“配方思路‘别具一格’，操作稳定性‘惊为天人’，建议重修《基础魔药安全守则》——在你把整个学院连同自己一起炸上天之前。”
爱丽丝猛地抓起那张仿佛在嘲笑她的试卷，揉成一团，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角落。纸团撞在一个积满灰尘、歪戴着一顶滑稽小帽的松鼠标本上，弹了一下，滚落在地。角落里，另一个蒙尘的乌鸦标本似乎被惊动了，它空洞的玻璃眼珠转向这边，发出了一声干涩、毫无生气的：
“嘎——蠢货——”
“闭嘴！再吵拔光你的毛做鸡毛掸子！”爱丽丝恶狠狠地瞪过去，顺手抄起手边一根秃了毛的乌鸦羽毛笔，泄愤般“咔嚓”一声掰成两截。羽毛笔发出一声微弱的、类似放屁的“噗”声，一缕细细的黑烟冒了出来。
绝望感如同藤蔓，缠绕着她，越收越紧。三年了！整整三年！她，爱丽丝，一个根正苗红的二十一世纪吐槽役兼缺德乐子人，莫名其妙穿进了这个该死的童话世界，顶替了一个据说灵魂跑路的“恶毒森林女巫”。顶着这个高危职业头衔，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天就被路过的王子或者猎人顺手“为民除害”了。辛辛苦苦熬进这所传说中专门培养反派专业人才的女巫学院，勤勤恳恳地熬了三年魔药，结果呢？就换来这么个玩意儿？
她目光扫过自己这间所谓的“林中小屋”——更准确地说，是个灾难现场。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东倒西歪，里面残留着颜色诡异、状态不明的液体或固体。墙角堆着几摞比她还高的厚重魔法书，书页里夹着干枯的草药标本，像被遗忘的标本。一张巨大的实验台占据了大半空间，上面除了那张该死的试卷，还散落着各种颜色的粉末、粘稠的提取物、几本摊开的、字迹潦草的笔记（上面画满了吐槽涂鸦，比如把导师画成了喷火的哥斯拉），以及一个正在慢悠悠自动搅拌、不断冒着可疑紫色烟雾的坩埚。空气里弥漫着几十种魔药材料混合发酵后的复杂气味，浓烈得几乎能凝结成液体滴下来。窗外，几只不知死活的乌鸦在枝头聒噪，那“嘎嘎”声，此刻听在爱丽丝耳朵里，简直充满了赤裸裸的嘲讽。
“情绪稳定剂？老娘我现在只想把这破学院给稳定到地心去！”她暴躁地一脚踹在旁边一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橡木桶上，桶身发出一声闷响，纹丝不动。挫败感如同那坩埚里的粘稠液体，死死糊住了她的心口。
就在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琢磨着要不要把桌上那瓶标签写着“强效去污（慎用！可能连地板一起溶解）”的魔药泼向窗外那群乌鸦时——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仿佛老式收音机信号不良的电流爆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子里炸开！
“嗷！”爱丽丝痛呼一声，瞬间捂住耳朵，感觉脑浆都要被搅匀了。
紧接着，一个冰冷、平板、毫无人类情感起伏的机械音，盖过了乌鸦的聒噪和坩埚的咕嘟声，清晰地在她颅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凿在神经上：
【系统激活中……身份绑定确认：爱丽丝。当前世界：《青蛙王子》。】
“谁？！”爱丽丝惊得原地蹦了一下，警惕地环顾四周，黑袍下摆差点带倒了一个装着绿色粘液的烧杯，“谁在装神弄鬼？给老娘滚出来！”她顺手抄起了桌上唯一还算趁手的“武器”——那根刚刚被她掰断的、秃毛的乌鸦羽毛笔残骸，摆出了防御姿态。难道是哪个闲得蛋疼的导师在用高阶传音术整蛊挂科学员？还是哪个看她不顺眼的同学搞的恶作剧？
那冰冷的机械音完全无视了她的质问，自顾自地，用一种宣读讣告般的语调，继续播报：
【魔药实践考试科目：情绪稳定剂改良版。考核结果：不及格（F）。原因分析：配方逻辑混乱，操作严重偏离安全规范，成品稳定性趋近于负值，具有高度不可控爆炸风险及未知精神污染倾向。】
“不及格？！F？！”爱丽丝的怒火“腾”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压过了刚才的惊疑。她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断笔杆子都快捏碎了，“现在！现在才他妈通知我挂科？！我试卷都交上去多久了？！坟头草都三米高了！你们这破学院的教务系统是蜗牛驱动的吗？还是被地精啃了网线？！”
她挥舞着断笔，对着空气咆哮，唾沫星子差点喷进那锅还在冒紫烟的坩埚里：“三年！老娘在这个鬼地方提心吊胆熬了三年！天天闻这些比下水道还销魂的味道！就为了这张破纸上的‘F’？！你们早干嘛去了？！啊？！”
【滋啦……信息延迟原因追溯中……】那机械音似乎卡顿了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原因确认：本机在穿越时空乱流时遭遇高维能量风暴，系统核心模块严重受损，陷入深度休眠状态进行自我修复及能量补充。历时：三年零四天七小时三十二分钟。苏醒后，第一时间进行信息同步……滋啦……及成绩发布。】
“……”爱丽丝的咆哮戛然而止。
她维持着高举断笔、怒发冲冠的姿势，足足石化了三秒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