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深夜的宫殿只余月光与烛火相伴。伊莎贝拉公主正忙碌地将各种稀奇古怪的道具塞进一个厚帆布袋里：一面镶着繁复花纹的银镜、几只颜色诡异的汽水瓶、甚至还有一小罐磨得极细的辣椒粉……她聚精会神，仿佛在策划一场盛大的恶作剧。

房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爱丽儿，那个人鱼少女，轻盈如一道水影般飘了进来。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深色的贝壳盒子，边缘折射着幽暗的珠光。她的湿发还滴着水珠，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留下几颗深色的小点。

【给你的。】她近乎生硬地将盒子放在离伊莎贝拉最近的矮凳上，动作带着一种急促，眼神瞥向门的方向，显然打算立刻离开。

“等等，”伊莎贝拉直起身，拍掉指尖沾上的辣椒粉沫，声音里混合着疑惑和一丝被搅扰的不耐，“这不声不响的…不解释一下？”

爱丽儿停住了转身的动作，背对着公主，纤细的肩膀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像是无声的叹息，又像是紧张。她停顿了几秒，才在纸上飞快写下：【打开看就知道了。】字迹有些潦草，带着点匆忙，透着一丝固执。

看着人鱼透着“爱看不看”意味的倔强背影，伊莎贝拉扬了扬眉梢。她放下手中那个装着辣椒粉的小罐子，指尖划过贝壳盒子冰凉光滑的表面，轻轻打开了卡扣。盒内衬着深蓝色的天鹅绒，一条珍珠项链静静躺在其中，珠光在烛火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她好奇地捻起项链，凑近细看——每颗圆润的珍珠上，竟然都精心雕刻着微小的图案：张着利齿的鲨鱼、憨态可掬的海马、色彩斑斓的珊瑚丛……直到她的指尖触碰到最大、最圆润的那颗中心珠。伊莎贝拉眯起眼睛，凝神分辨，随即，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从喉间滚落：“噗……这是…赛巴斯丁的肖像？” 一只戴着小小的王冠、表情严肃到有些滑稽的龙虾，正活灵活现地刻在珍珠之上。

那笑声似乎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墙壁。爱丽儿转过身来，脸上先前那种刻意的冷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盛满了期待和一点点的忐忑。她拿起纸：【姐姐们说，这是人鱼族的传统。】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最后郑重写下：【送给…重要的盟友。】

几乎就在她写下的同时，一行闪烁着蓝色光芒的提示框突兀地出现在了伊莎贝拉的意识深处：【爱丽儿好感度+30，当前关系：困惑的盟友】

“盟友？” 伊莎贝拉挑起一边眉毛，刻意拖长了尾音，带着玩味的笑容看过去，“之前我好像还是那个……囚禁你的恶毒公主？” 她语气轻快，却像试探的小钩子。

爱丽儿非但没有被她的打趣击退，反而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笔尖在纸上划动：【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明明那个声音——那个系统，它要求你当反派。】

“咣当！” 伊莎贝拉手一抖，手边装着辣椒粉的小罐子直接掉落在厚地毯上，鲜红的粉末泼洒开一片，像一小滩凝固的血。她的镇定瞬间碎裂，猛地抬头看向爱丽儿，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知道系统的事？！” 这秘密是牢牢锁在她意识最深处的禁域。

爱丽儿眨着清澈的大眼睛，脸上的表情纯真无邪，写字的动作却带着点揭穿秘密的小得意：【你晚上有时候会说梦话。】她的笔尖在“说梦话”三个字下面轻轻画了个波浪线，【不止一次，你说什么……“再逼我当恶毒女配就给你装病毒”！】她模仿着伊莎贝拉在睡梦中咬牙切齿的语气，画了个小小的愤怒表情。

“咳咳……” 伊莎贝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耳根微微发热，强作镇定地弯腰去收拾那片狼藉的辣椒粉，“那个……不是重点，都是胡话！重点是，”她抬起头，试图找回之前那个玩世不恭的公主腔调，“我帮你，纯粹是觉得看那只张牙舞爪的乌苏拉吃瘪的样子特别、特别……下饭！懂吗？想象她气急败坏的表情，我的下午茶点心都能多吃两块。这可比照着系统要求跟你玩那种无聊的宅斗游戏有意思多了，也解压多了。”

爱丽儿看着她努力解释的样子，眼中的光闪烁不定。片刻后，她做了一个让伊莎贝拉完全措手不及的举动——她忽然上前一步，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了僵在原地、手里还沾着辣椒粉的公主。人鱼少女的体温带着海洋的微凉，透过衣料传递过来，与人类温暖的皮肤相遇，带来一阵奇异的温差，却奇异地并不寒冷，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暖意？或者说是某种纯粹的情绪，像阳光穿透海面照在沙砾上的那种清澈的舒适。这个拥抱很轻、很短暂，像一朵浪花轻触岸堤。

松开手臂，爱丽儿退后一步，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三个字：【谢谢你。】她抬头看着伊莎贝拉惊愕的眼眸，又在后面加了一句：【不管…是什么理由。】最后的微笑，真诚得像初升的月色。

爱丽儿像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伊莎贝拉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缓站直身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项链上那只龙虾的轮廓，那冰凉而圆润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个清凉拥抱的印记。房间里的香料气息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搅散了一角。“系统，”伊莎贝拉对着空气，用一种近乎“我们摊上事了”的严肃语气说道，“我觉得……我们这个小池塘的剧情走向，它好像开始朝着……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滑过去了？”

冰冷的机械音立刻响起，带着强烈的警示：【严重警告！检测到关键剧情人物“女主”爱丽儿对宿主好感度数值已超出安全阈值，严重偏离预定轨道！宿主目前行为已触发高危警戒！建议紧急干预：立即执行至少一项标准恶毒行为以校准剧情方向！】

“标准恶毒行为……” 伊莎贝拉重复着，目光落在手中的珍珠项链上，那滑稽的龙虾王冠在烛光下仿佛对她挤眉弄眼。一个计划瞬间在脑海中成形，带着一点她熟悉的恶劣和眼下形势急需的“表演”。“呵……”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就给明天的餐桌加点料吧。”

第二天，金碧辉煌的早餐厅。阳光透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在精致的瓷器和银器上跳跃。空气中弥漫着奶油蘑菇汤的浓郁香气。埃里克王子正优雅地与爱丽儿（此刻穿着华服，用着双腿）低声交谈着什么，后者看起来略带拘谨。时机刚好。

伊莎贝拉公主仪态万千地走到爱丽儿身边的位置坐下，手里似乎“不经意”地把玩着那条珍珠项链——雕刻着滑稽龙虾的那颗珍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眼角余光扫向王子，确保他正朝这边看过来。

“啊呀！” 一声夸张又突兀的惊呼响起，只见伊莎贝拉手指一“滑”，那条珍贵的珍珠项链精准地脱手而出，“噗通”一声，直直掉进了爱丽儿面前盛着奶油蘑菇汤的汤碗里，溅起一小片乳白色的汤汁。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王子的眉头立刻蹙起。

伊莎贝拉用手帕掩住嘴，仿佛嫌恶地看着那沉入汤底的项链，声音清晰得足以穿透整个餐厅的角落，带着刻意的高傲和轻蔑：“哦，真是可惜了这碗上好的汤。不过……”她刻意拖长了尾音，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爱丽儿瞬间变得苍白的脸，“一条低等生物送来的礼物罢了，脏了也就脏了，算不得什么大损失。海里的玩意儿，本来就带着腥气，不干不净的。”

埃里克王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伊莎贝拉的眼神充满了不满和责备：“伊莎贝拉！注意你的言辞！这是对爱丽儿极大的侮辱！” 爱丽儿则适时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肩膀微微颤抖，完美演绎出被当众羞辱后的震惊和伤心欲绝——尽管那微微攥紧放在膝上的手，指节都有些泛白。

几乎是同时，系统提示在伊莎贝拉脑中欢快地跳了出来：【“标准恶毒行为（当众贬低女主所送礼物）”判定成功！恶毒值+20！剧情关键节点“王子对公主不满度上升”达成！检测中……剧情轨道正在修正！宿主，请继续保持此优秀表现！】

伊莎贝拉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面上却一副骄纵未消的样子，冷哼一声，不再言语，自顾自开始用餐，任由那片尴尬的沉默在餐桌上蔓延。

终于结束这场表面剑拔弩张的早餐，伊莎贝拉步履如常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当她走向梳妆台准备整理妆容时，一个眼熟的、更小一号的贝壳赫然出现在台面上，压着一张便笺纸。心脏莫名跳快了一下。

她疑惑地拿起贝壳。指尖微动，贝壳盖子轻轻打开——

没有预料中的珍珠光芒。里面小心翼翼地铺着几缕湿润的、柔嫩的翠绿海藻。这些海藻被精心地摆成了一个滑稽又充满善意的笑脸（:D），圆圆的眼睛，咧开的嘴角。旁边放着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清晰而灵动，甚至还画了个调皮的波浪线：【别担心啦，汤里的珍珠是假的！泡发的小面团而已~（它膨胀的样子是不是更像赛巴斯丁了？）真家伙我藏起来了哦~安全着哪~】

伊莎贝拉看着那幼稚却满含狡黠与善意的笑脸，又想起早餐桌上人鱼少女那副泫然欲泣、被深深伤害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一声毫无伪装、纯粹是愉悦与赞赏的笑声终于在安静的房间里忍不住爆发出来：“哈！这个小妮子……学得还真快啊！”

镜中映出公主此刻的神情，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那是一种棋逢对手、带着新奇趣味的光芒，甚至压过了刚才执行“恶毒行为”后系统提示带来的虚假成就感。她捻起一小缕海藻做的“头发”，轻轻戳了戳那个海藻笑脸。这小小的贝壳无声地躺在奢华的梳妆台上，像一个微缩的战场与和解书，昭示着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灵魂，在重重束缚下，正以一种奇特又默契的方式，开始同舞。那冰凉滑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昨夜那个短暂拥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