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对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坠落感,仿佛灵魂被抛进了宇宙最幽深的裂隙。爱丽丝的意识就在这片混沌中沉浮,支离破碎,像被恒星风暴撕碎的星云残骸。
剧痛。
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炸开,并非作用于某个具体的肢体,而是直接烙印在“存在”的核心。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的碎片,如同失控的陨石雨般狠狠砸进她的意识:
温暖的篝火旁,一只粗糙的人类手掌,带着某种她曾以为是“善意”的温度,轻轻抚过她的头顶。 一种陌生的、让她灵魂颤栗的暖流涌起——愚蠢的信任。
紧接着,是刺耳的狞笑!冰冷的金属触感猛地箍紧了她的左耳! 无法想象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伴随着皮毛被撕裂、骨头被挤压的可怕声响!视野被猩红覆盖,只有那张扭曲的、充满贪婪和残忍的人类面孔无限放大!
然后是黑暗、剧痛、被遗弃在腐臭垃圾堆旁的绝望。 左耳撕裂的伤口在溃烂,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地狱般的灼痛。曾经以为的“驯服”,那短暂的温暖,此刻成了最恶毒的讽刺和最深刻的诅咒。背叛!彻底的、血腥的背叛!信任是通往屠宰场的门票!
“呃啊——!”
一声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嘶鸣,伴随着剧烈的喘息,爱丽丝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再是虚无的黑暗。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浩瀚无垠、流淌着液态黄金的海洋。
金色的麦浪。
夕阳的余晖泼洒下来,将每一根麦穗都镀上耀眼的金边,又在麦浪起伏的阴影处沉淀出浓郁的、近乎紫罗兰色的暗影。微风拂过,麦穗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如同亿万细碎宝石滚落的声响。温暖、干燥、带着泥土和成熟谷物芬芳的空气涌入鼻腔。
很美。
但这份“美”落在刚刚经历了被撕裂之痛的意识里,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哈……哈……” 爱丽丝急促地喘息着,银灰色的胸膛剧烈起伏。她下意识地抬起前爪,想要触碰那依旧残留着幻痛、火辣辣灼烧的左耳。
爪尖触碰到的不再是光滑的皮毛,而是……一道狰狞的、扭曲的、横贯整个左耳的陈旧伤疤。皮肉翻卷愈合的痕迹异常粗糙,毛发在此处完全断绝,露出底下粉白、布满细微褶皱的皮肤。丑陋,醒目,像一道永不愈合的诅咒烙印。
“嘶……” 真实的触感让残留的记忆碎片更加清晰,那股被背叛、被伤害、被当作玩物般遗弃的冰冷恨意瞬间沸腾!她猛地甩头,仿佛要将那幻痛和记忆一起甩出去。
视线聚焦。
她看到自己抬起的“手”——那是一只覆盖着罕见银灰色皮毛的、线条优雅而有力的狐狸爪子。皮毛在夕阳下流转着金属般冷冽的光泽,与她记忆中任何一种生物都截然不同。
“狐狸?” 爱丽丝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庞大的、属于“另一个她”的记忆洪流——不,现在就是她了。
《小王子》。
狐狸。
驯服。
金色的麦田。
B612小行星上那朵娇气的玫瑰。
还有……那个天真到愚蠢的金发小王子。
纷杂的信息冲击着她混乱的意识,属于穿越者“爱丽丝”的现代思维和属于这只“银狐”的、带着巨大创伤的古老记忆正在疯狂地融合、碰撞。
“哈?狐狸?” 属于现代爱丽丝的那份古灵精怪和恶趣味在剧痛和混乱中顽强地冒了出来,带着浓浓的嘲讽,“反派剧本?《小王子》里的……那个教人‘驯服’的心灵导师狐狸?哈!这可比当灰姑娘的后妈、白雪公主的毒苹果供应商带感多了啊!”
她低头审视着自己银灰色的爪子,又用爪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病态的好奇,再次触碰了一下左耳的伤疤。尖锐的刺痛感让她一个激灵,却也带来一种诡异的清醒。
“被人类‘驯服’然后撕掉半只耳朵当战利品?” 她咀嚼着那段血腥的记忆,冰冷的恨意如同毒液在血管里蔓延,“多么‘美好’的羁绊啊!信任?联系?爱?哈!宇宙间最顶级的笑话!”
原著中狐狸关于“驯服”那套温情脉脉的说辞——建立联系、创造独一无二的意义、承担责任……此刻在她融合的记忆里,被那段血淋淋的背叛彻底扭曲、异化。
“驯服?” 爱丽丝的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带着金属刮擦感的冷笑,“建立联系?制造弱点!创造独一无二?精神囚笼!承担责任?自掘坟墓!多么愚蠢的自我感动!”
她缓缓站起身,四肢还有些虚浮,但属于古老生物的优雅姿态本能地回归。她踱步到麦田边缘,金色的海洋在她脚下延伸。夕阳的暖光落在她银灰色的皮毛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衬得她如同从阴影中走出的冰冷雕塑,与这片温暖丰饶的景象格格不入。
“纯真的小王子?脆弱的玫瑰?金色的麦田象征友谊?” 爱丽丝眯起深邃的眼眸,银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原著狐狸应有的温和智慧,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虚无和……一种被新剧本点燃的、跃跃欲试的恶毒兴奋,“多么完美的舞台啊!多么……适合被颠覆的童话!”
一个念头在她冰冷的核心疯狂滋生、壮大:她要撕碎这层虚伪美好的糖衣!她要证明,所谓的“驯服”,本质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你死我活的精神狩猎!她要让那个沉溺在玫瑰幻梦中的小王子,亲身体验被“驯服”之刃刺穿心脏的滋味!
“目标:污染那颗纯真的星星。” 她对着金色的麦浪低语,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内容却冷硬如星舰的装甲,“手段?当然是……‘驯服’他。用他深信不疑的概念,把他拖进我所在的、冰冷的现实深渊。”
她微微偏头,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金色麦穗,精准地锁定在麦田另一端,那个小小的、孤独的金色身影上。
他正坐在一个小土坡上,抱着膝盖,出神地望着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巨大夕阳。晚霞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那纤细的背影透着一种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属于遥远星球的忧伤。他在思念。思念那朵B612小行星上,骄傲又脆弱的玫瑰。
“多么愚蠢的牵挂……” 爱丽丝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银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审视猎物般的算计,“像一根无形的锁链,把他拴在一朵虚荣又脆弱的植物上。可怜,又……令人作呕的熟悉。”
她想起了自己左耳的伤疤,想起了那份被“驯服”后撕心裂肺的痛。
“好了,观众朋友们,” 她在心底用一种近乎欢快的恶趣味腔调对自己说,尽管灵魂深处依旧被冰冷的恨意和虚无填满,“反派‘爱丽丝·银狐’已就位。剧本已改写——温馨治愈?不存在的。从现在开始,这是一场优雅的……精神凌迟。”
她优雅地伏低身体,银灰色的身影完美地融入麦田边缘深邃的紫罗兰色阴影之中,像一位耐心的猎人,等待着最佳登场时机。金色的麦浪在她身后无声翻涌,在她眼中,这不再是友谊的象征,而是一片潜在的、可以被她精神力浸染的……狩猎场。
“驯服?” 她最后在心底嗤笑一声,爪尖无意识地划过地面,留下几道深刻的痕迹,“看姐怎么给你玩成最高阶的PUA!小王子殿下,你的噩梦导师……来了。”
夕阳沉得更低了,将整个麦田染成一片燃烧的血色。爱丽丝左耳的伤疤在暮光中,像一道狰狞的、咧开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