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狼群的威胁暂时远去，但另一种更沉重的绝望迅速笼罩了这支小小的队伍。

他们停在一片陌生的林间空地上，说是空地，其实只是树木稍微稀疏一点，四周依旧被漫天风雪和扭曲的枝桠紧紧包裹。能见度低得可怕，除了白茫茫一片和近处黑黢黢的树影，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寒风像撒泼的蛮牛，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卷起的雪沫子狠狠拍打在每个人脸上，冰冷刺骨。

马匹累得浑身冒热气，低着头呼哧呼哧地喘，蹄子不安地刨着深雪。侍卫们东倒西歪地靠着树干，或蹲在地上，脸上写满了疲惫、后怕，还有更深的茫然。刚才逃命时的肾上腺素褪去，剩下的就是面对严酷现实的无措。

“现在……现在怎么办？”一个年轻侍卫带着哭腔问，他的胳膊被狼爪挠了一下，虽然伤口不深，但鲜血已经冻成了暗红色的冰碴。

没人回答他。所有人都看向汉斯王子。

汉斯勒紧缰绳，让自己的马在原地焦躁地转了两圈。他极力想保持镇定，但紧抿的嘴唇和不断扫视四周却找不到任何焦点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方向彻底迷失，所有的痕迹都被这场该死的暴风雪抹得干干净净。艾莎女王就像一滴水融入了这片冰原，无处可寻。

“我们……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安娜公主的声音在发抖，她从马背上滑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汉斯身边，仰起苍白的脸看着他，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依赖和恐惧，“汉斯，我们还能找到艾莎吗？”

汉斯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靠：“别担心，安娜。我们只是……暂时需要确定方位。”他转向克里斯托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喂！卖冰的！这地方你认得吗？接下来该怎么走？”

克里斯托夫正心疼地检查斯特有没有受伤，闻言哭丧着脸抬起头：“王子殿下，这鬼天气，能见度不到十米！所有的路标都被雪埋了！树都长得一个样！我……我也迷糊了！”他沮丧地抓了抓头发，“我就说这条路邪门！平时根本没人走！”

“所以你也不知道路了？”汉斯的语气沉了下去。

“我……我得找个高点的地方看看……”克里斯托夫底气不足地说，四下张望，但周围除了树还是树，根本看不到什么高地。

“废物！”汉斯低声骂了一句，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附近的人听到。克里斯托夫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想反驳又不敢。

爱丽丝裹着厚厚的皮毛斗篷，像一只臃肿的企鹅，艰难地从马背上爬下来。她的腿冻得发麻，差点一屁股坐进雪堆里。她扶着马鞍站稳，听着他们的对话，内心的小剧场又开演了：“哦豁，领导无能，怒斥下属，经典职场PUA现场。可惜这里没有HR投诉你。”

她跺了跺脚，试图让血液流通一下，然后故意用那种让人牙痒痒的、挑剔的语调开口：“所以，伟大的汉斯王子殿下，带着我们英勇的侍卫们，还有这位……呃……本地向导，”她瞥了一眼克里斯托夫，“现在是打算集体在这里欣赏雪景，直到变成冰雕吗？”

汉斯猛地转头瞪向她，眼神里压抑着火气：“爱丽丝小姐，如果你有什么高见，不妨直说！冷嘲热风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高见谈不上。”爱丽丝假笑一下，搓着冻得快没知觉的手，“就是觉得，某些人是不是忘了我们为什么要进这片林子？嗯？公主殿下？”她把矛头引向安娜。

安娜茫然地看着她。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提示道：“你姐姐，那位能挥手间冰封大海、制造雪崩的女王陛下？她往哪儿走，这天气不就该最‘特别’吗？”

她这话点醒了不少人。

对啊！艾莎女王的力量直接影响天气！她情绪失控，所到之处必然是风雪最狂暴、最异常的地方！

汉斯立刻反应过来，他再次抬头，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扫视，而是仔细感受着风雪的强度和人。

克里斯托夫也明白了，他使劲吸了吸鼻子，又伸出手指感受了一下风，迟疑地指着一个方向：“好像……好像是那边风更大？雪也更密？听着动静也不太一样……”

他指的方向，风雪似乎确实更加狂躁，那已经不是普通的吹拂，而是一种近乎咆哮的嘶吼，雪片不是飘落，而是被某种力量疯狂卷动着，砸向一切。

“那就去那边！”安娜立刻来了精神，就要往那个方向冲。

“等等！”汉斯再次拦住她，他显得更加谨慎了，“如果那边真的是女王陛下所在，意味着那里的情况可能最危险！我们得做好万全准备！”

他转向侍卫们：“检查武器和装备！把剩下的火把都点起来！马匹可能受不了前面的风雪，把它们拴在这里，我们步行前进！”

侍卫们立刻行动起来。

爱丽丝看着汉斯安排布置，心里嘀咕：“哟，这会儿倒又冷静下来了？指挥得还挺像模像样，可惜是反派模板。”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放弃了马匹，徒步朝着风雪更猛烈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积雪常常深及大腿，狂风让人几乎无法呼吸和睁眼。

爱丽丝骂骂咧咧地跟在后面，裙子彻底成了累赘，浸满了雪水，沉重又冰冷。“该死的……这简直是最糟糕的野外徒步……没有之一……甲方我要投诉工作环境恶劣……”

走了不知多久，就在爱丽丝觉得自己快要冻僵累垮的时候，前面的克里斯托夫突然又停了下来，使劲指着前方，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看！看那边！光！有光！”

所有人精神一振，拼命抬头望去。

透过狂舞的、几乎连成一片的雪幕，隐约可以看到，在远处一座高耸的山峰上，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奇异的的光芒！那光芒不是温暖的灯火，而是一种冰冷的、晶莹剔透的反光，仿佛整座山峰都被巨大的水晶覆盖了！

“是冰……”安娜喃喃自语，眼中涌出泪水，“是艾莎的冰宫！她一定在那里！”

希望重新燃起，队伍加快了脚步。

然而，越靠近那座山峰，环境就越发诡异和危险。风大到几乎能将人吹走，温度骤降，呼出的气瞬间变成冰晶。更可怕的是，地面上开始出现各种奇形怪状的冰棱和冰刺，像是凭空生长出来的，锋利无比，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划伤。

“小心脚下！”汉斯不断大声提醒。

突然，走在前面的一个侍卫惨叫一声，他的脚踩进了一个被雪覆盖的冰缝里，整个人猛地向下陷去！

“抓住他！”汉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旁边几个侍卫也赶紧冲上来帮忙，七手八脚才把那个惊魂未定的侍卫拉了上来。

“这地方……到处都是陷阱！”克里斯托夫声音发颤，更加小心地探路。

爱丽丝看着脚下那些隐藏在雪层下的、闪着寒光的冰裂缝和冰刺，心里直发毛。“好家伙，这还不是自动防御塔？还是带地形改变的？艾莎大姐你这安全意识过头了啊！”

道路变得越来越艰难，也越来越诡异。他们甚至看到一些被彻底冰封的树木，保持着被冻结前一瞬间的姿态，如同冰冷的雕塑。

就在他们艰难跋涉，距离那冰封山峰似乎越来越近的时候——

“咔嚓——轰隆！”

一声巨响从他们正前方传来！

紧接着，地面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从山体内部崩裂！

“又怎么了？！”安娜惊恐地大叫。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上，厚厚的积雪和冰层猛地向下滑动、崩塌！如同白色的海啸，铺天盖地地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汹涌而来！

“雪崩！是雪崩！”克里斯托夫发出绝望的尖叫，“快跑！往回跑！”

但根本来不及了！雪浪的速度快得惊人！

“找掩护！抱住坚固的树！”汉斯声嘶力竭地大吼，一把将安娜扑倒在地，紧紧抱住身边一块巨大的、根基深厚的岩石。

侍卫们和克里斯托夫也纷纷扑向最近的粗壮树木或岩石，死死抱住。

爱丽丝脑子一片空白，只来得及尖叫一声：“甲方我恨你——！”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掀翻，冰冷沉重的雪浪瞬间将她吞没！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静。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挤压着她的胸腔，刺骨的寒冷瞬间穿透了厚重的衣物。

她像一片叶子般被雪流裹挟着向下冲去，完全无法呼吸，无法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