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站在那扇不断传来敲门声的观景台大门前,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那沉稳的、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敲击声,如同直接敲在她的心脏上,与楼下奥罗拉那“柔弱”的语调完美同步,构成了一幅让她毛骨悚然的画面。
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恐惧和一种极致的、被愚弄的愤怒在她心中疯狂撕扯。
开门?门外会是什么?是那个一直藏在暗处、操控一切的神秘存在?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更可怕的东西?
她死死地盯着门板,仿佛想用目光将它烧穿。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一丝残存的理智占据了上风。她不能开门。至少现在不能。在完全不了解对手的情况下,贸然正面冲突是最愚蠢的选择。
她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几乎是逃离般地,再次将注意力强行转向楼下的水晶球监控——那个她自以为还能掌控的“舞台”。
楼下卧室的混乱已经稍稍平息。御医匆匆赶到,正在为晕厥的国王施救。三位仙女教母和侍卫们围在一旁,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焦虑(至少表面上是)。
菲利普王子被挤到了更远的角落,脸色依旧难看,时不时下意识地摸一下头顶——那里虽然已经没有了实质的王冠,但那份屈辱感似乎已经形成了某种幻痛。他看着床上“惊魂未定”的奥罗拉,眼神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难以掩饰的尴尬和……一丝疏离?毕竟,任谁在经历了“青蛙王子”的社死全过程后,也很难在“受害者”面前保持自然心态。
而被众人或明或暗关注着的奥罗拉,则完美地延续着她的“影后”级表演。
她微微蜷缩着身体,靠在一位仙女教母(蓝色的梅里韦瑟)怀里,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上挂着要掉不掉的泪珠,双手无意识地绞着丝绸被角,一副被接二连三的“惊吓”(父亲晕倒、女巫烟花)彻底击垮的、急需保护和安抚的脆弱模样。
【内心弹幕:父王这晕倒频率有点高啊……血压没问题吧?梅里韦瑟教母身上的薰衣草香薰味道太浓了,熏得我头疼,能不能换芙拉来抱?她身上是甜点味,虽然腻但至少好闻点……菲利普王子又在偷瞄我了?眼神躲躲闪闪的,啧,心理素质不行啊,这点风浪就扛不住了?还不如我呢……】
当御医宣布国王只是急火攻心、需要静养并无大碍后,众人明显松了口气。在仙女的建议和侍卫的护送下,昏睡的国王被小心翼翼地抬往隔壁房间休息。
“公主殿下,您也受惊了,需要好好休息。”粉色的芙拉仙女转过身,用她最“温柔”的语气对奥罗拉说,“我们会一直守在这里,保护您,绝不会再让任何邪恶……呃,任何事情惊吓到您!”
【内心弹幕:保护?监视才对吧?眼神里的控制欲都快溢出来了……台词功底不行,情绪太浮于表面,差评。】
奥罗拉抬起水汪汪的蓝眼睛,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教母……我……我只是有点累了……”她恰到好处地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显得疲惫又乖巧。
在三位仙女无微不至(密不透风)的“呵护”下,奥罗拉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离开了这间充满了“不愉快记忆”的高塔卧室,移步到了城堡主堡一间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更加奢华舒适的套房。
真正的“宫廷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接下来的几天,奥罗拉严格遵循着爱丽丝的“教导”(或者说,她自己的计划),将“沉睡百年刚刚苏醒、天真懵懂、不谙世事、脆弱敏感”的睡美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穿着华丽繁复的宫廷长裙,参加为她举办的、气氛尴尬的欢迎宴会。坐在长桌主位,小口小口地吃着仙女教母严格筛选后(味道寡淡)的食物,睁着那双“纯净无暇”的大眼睛,听着大臣们言不由衷的欢迎词和语焉不详的局势汇报。
【内心弹幕:左边那个胖大臣,致辞时眼睛一直往我父王的空王座上瞟,台词背得磕磕巴巴,一看就想浑水摸鱼……右边那个瘦高个,表面恭敬,眼神里的算计都快藏不住了,估计在琢磨怎么在新旧权力交替中捞好处吧?啧,这群戏精,演得还没我好呢……这肉汤煮得也太咸了,盐不要钱吗?还是教母用魔法变出来的火锅好吃……想念……】
她“好奇”地参观城堡,身后永远跟着至少两位亦步亦趋的仙女教母和一小队表情严肃的侍卫。她会在看到一幅普通油画时发出“天真”的惊叹,会在经过一扇彩窗时流露出“脆弱”的恍惚(仿佛想起了沉睡的时光),完美地满足着所有人对“睡美人”的想象和期待。
【内心弹幕:这走廊地毯该换了,颜色老气,花纹过时,踩上去脚感也不好,不如教母城堡里会自动按摩的那条……三楼那个阳台视角不错,晚上溜出来看星星应该很方便……侍卫队长肌肉练得不错,就是表情太僵了,像个人形立牌……】
她“乖巧”地接受三位仙女教母轮番的“常识科普”和“安全教育”,内容从“如何识别居心叵测的坏人”(特指女巫)到“王室礼仪规范”(特指如何保持优雅),再到“真爱与婚姻的重要性”(特指菲利普王子的“英勇”事迹)。
【内心弹幕:弗洛拉教母今天换了新头油?味道有点冲……菲娜教母讲童话故事的水平比教母差远了,干巴巴的毫无感染力……梅里韦瑟教母又在暗示菲利普王子的“救命之恩”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能不能来点新意?耳朵要起茧了……】
她甚至“羞涩”地接受了菲利普王子几次结结巴巴、气氛尴尬的例行探望。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着干巴巴的、毫无营养的对话。
“公主殿下……您……您今天气色好多了。”
“谢谢殿下关心……都是托您的福。”
“……城堡西面的花园……玫瑰开了……很漂亮……”
“是吗……那真好……”
【内心弹幕:……好尴尬……救救我……他今天头发好像抹了太多发胶,硬得能戳死人……领口皱褶没熨平,侍从失职啊……眼神又开始飘忽了,是在回忆青蛙生涯吗?噗……】
每一天,奥罗拉都像一个最勤奋的学生,疯狂地吸收、观察、分析着周围的一切。她的内心吐槽密集如雨,精准地解剖着每一个接近她的人的真实面目和意图,但她脸上永远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略带迷茫的、纯净无邪的微笑。
她通过迪亚哥,定期向爱丽丝“汇报”着这些过滤后的、符合“傻白甜”人设的“情报”,语气总是带着依赖和一点点“不知所措”。
爱丽丝每次接收到这些信息,都会回复以“鼓励”和“指导”,语气依旧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和恶趣味,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精神链接建立时,她内心深处那根紧绷的、怀疑的弦,都会勒得更紧一分。
她越来越确信奥罗拉在演,却抓不到任何实质的把柄,那种感觉让她焦躁不安。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奥罗拉正在芙拉仙女的“指导”下,“认真学习”插花艺术(主要是在摆弄花瓣并假装不小心弄坏几个花瓶)。
一位穿着体面、面容和善的中年女官端着一盘新鲜水果走了进来,恭敬地行礼:“公主殿下,教母阁下,这是厨房刚送来的水果,很新鲜。”
奥罗拉抬起头,露出一个标准的、无公害的微笑:“谢谢您,放在那里吧。”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位女官。
女官放下果盘,再次行礼,准备退下。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奥罗拉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内心弹幕:嗯?这位女官……有点眼生……不是平时负责送东西的那位。手指关节有细微的茧子,不像是长期做细活的女官,倒像是……练过剑?步伐很稳,气息收敛得极好……眼神……太稳了,没有一点普通侍女面对公主和仙女的紧张或恭敬,只有……平静?】
她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那位女官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脚步微微一顿,极其自然地回过头,对着奥罗拉再次露出一个谦卑的微笑,眼神依旧平静无波,然后才缓步离开。
奥罗拉垂下眼睑,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玫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内心弹幕:是我想多了吗?还是……】
当天晚上,奥罗拉照例通过迪亚哥,向爱丽丝进行“日常汇报”。
她重点描述了菲利普王子今天探望时更加笨拙的表现和三位仙女教母越来越露骨的“拉郎配”意图,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扰”和“迷茫”。
爱丽丝的回复很快传来,依旧是那种带着戏谑的“指导”:“无视他们!一群被童话故事洗脑的傻瓜!记住你的身份,你可是要成为暗黑……呃,成为独立自主新女性的人!岂是那种青蛙王子能配得上的?继续保持!摸清他们到底想干嘛!”
汇报结束,精神链接切断。
迪亚哥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台上,梳理着羽毛。
奥罗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完美无瑕的、带着些许“疲惫”和“纯真”的脸庞,眼神深处却一片沉静。
她伸出手,看似无意识地用手指沾了点梳妆台上水杯里的清水。
然后,在光滑的檀木桌面上……
极其缓慢地、无声地……
画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
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个点。
⊕
画完之后,她指尖微微用力,将那点水渍彻底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她抬起头,看向窗台上的迪亚哥,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带着些许困扰的表情,声音柔软地仿佛自言自语:
“迪亚哥……今天送来水果的那位新女官……她身上的香味有点特别呢……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正在梳理羽毛的乌鸦迪亚哥,动作猛地停顿了一下。
它抬起头,黑豆似的眼睛看向奥罗拉,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
然后,它极其自然地低下头,继续梳理羽毛,仿佛没听到一般。
但奥罗拉清晰地捕捉到了它那一瞬间的……停顿。
她的心脏,微微沉了下去。
【内心弹幕:迪亚哥……你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