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五分，闹钟还没响，周明远就睁开了眼睛。窗帘缝隙透进一线微光，在灰白的天花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他盯着那道光线看了三秒钟，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像往常一样数到五才起身。
五月的上海，清晨的空气里已经带着几分闷热。周明远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脚底传来微凉的触感。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座尚未完全苏醒的城市。窗外，晨雾笼罩着远处的写字楼群，近处的小区绿化带里，几只麻雀在刚修剪过的灌木丛中跳来跳去。
周明远站在窗前做了五个深呼吸，这是他坚持了七年的习惯。吸气四秒，屏住两秒，呼气六秒。大学时的心理学教授说过，这种呼吸法能有效缓解焦虑，而他需要这种规律感来开始每一天。
厨房里的水壶发出细微的嗡鸣，水即将烧开。周明远喜欢在水沸腾前关掉电源，让水温保持在95度左右——这是他从一本日本杂志上学来的泡茶技巧。他取出茶罐，用木勺舀出两克龙井茶叶，放入白色骨瓷茶壶中。水流冲入壶中的声音让他感到平静，茶叶在水中舒展的姿态像一场微型舞蹈。
"叮"的一声，烤面包机弹出了两片微微焦黄的全麦面包。周明远用指尖轻轻捏起一片，烫得他立刻松手，面包片掉回了托盘。他皱了皱眉，改用叉子将面包转移到盘子里。黄油刀在面包表面划过，留下一道道细腻的纹路，就像他每天上班必经的那条林荫道上的树影。
早餐很简单：两片涂了薄薄一层黄油的全麦面包，一杯龙井茶，一小碗酸奶配燕麦。周明远坐在小餐桌前，打开手机查看天气预报。今天是周六，阴转小雨，气温22到28度。他的拇指在屏幕上划动，扫过各种推送通知，最后停在了和张浩的聊天界面上。
"老地方，十点？"他发了条简短的消息，然后把手机放在一旁，专心吃早餐。
手机屏幕亮起，是张浩的回复："必须的，听说今天有新货到。老李说有几个好东西。"
周明远嘴角微微上扬。所谓的"老地方"是城西的一个二手市场，每周六开放。他和张浩大学时就养成了这个习惯，七年来几乎风雨无阻。那里能找到各种稀奇古怪的老物件——八十年代的铁皮玩具、九十年代的卡带随身听、甚至更早一些的机械打字机。周明远对这些旧物有种特别的感情，它们身上带着岁月的痕迹，却依然固执地履行着自己的功能。
吃完早餐，周明远花了十五分钟洗碗、擦桌子、整理床铺。他的公寓不大，一室一厅，但收拾得井井有条。书架上书籍按高度排列，衣柜里的衣服按季节和颜色分类，连冰箱里的食材都贴着标签注明购买日期。这种秩序感让他安心。
九点二十分，周明远站在衣柜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一件深蓝色防风外套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他试了三双鞋，最后穿上了那双穿了三年却依然舒适的棕色工装靴。张浩总是嘲笑他这身打扮像是随时准备去探险的考古学家。
九点四十五分，周明远撑着黑色长柄伞站在地铁C出口。雨已经下了起来，不大不小，刚好需要打伞的程度。他看了看表，距离约定的十点还有十五分钟。周明远不喜欢迟到，也不喜欢等人，所以他总是习惯性地提前到达。
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很规律，周明远开始数着节奏。一滴，两滴，三滴...数到一百二十七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嘿！发呆呢？"张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伴随着一阵淡淡的古龙水香气。他今天穿了件鲜黄色的雨衣，在灰蒙蒙的雨天里显得格外扎眼。
"你穿成这样，市场里的大妈又要拉着你介绍对象了。"周明远笑着收起伞，和张浩一起走向地铁站。
"那不正合我意？"张浩挑了挑眉，"我妈上周又打电话催我找对象，说什么'你都三十了还不结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会打酱油了'。"
周明远轻笑一声，没有接话。他和张浩从大学就是好友，但两人的性格截然不同。张浩外向活泼，换女朋友比换手机还勤；而周明远内向沉稳，上一次恋爱还是大三的事。有时候张浩会开玩笑说周明远活得像个性冷淡的和尚，周明远也不反驳，只是笑笑。
地铁上人不多，两人找了个座位坐下。张浩滔滔不绝地讲着上周的约会经历，周明远则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发呆。雨水在玻璃上形成蜿蜒的水痕，像一张不断变化的地图。
"...然后她说她其实有男朋友了，你说气不气人？"张浩的声音把周明远拉回现实。
"嗯，气人。"周明远敷衍地应和着，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
"你根本没在听。"张浩翻了个白眼，"又在想你那堆破铜烂铁？"
周明远转过头，认真地说："它们不是破铜烂铁。每一件老物件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大多数人懒得去听罢了。"
"得，周教授又要开始讲课了。"张浩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就知道不该问。"
二手市场比想象中热闹，尽管下着雨，各个摊位依然支起了防雨棚。空气中混合着旧书的霉味、木器的桐油味和雨水的清新。周明远熟门熟路地穿过卖旧书和瓷器的区域，直奔他最常光顾的电器区。摊主老李已经认识他们，远远地就招手。
"小周，今天刚到个好东西！"老李神秘兮兮地从纸箱里捧出一台显像管电视机，二十寸左右，外壳是那种九十年代末流行的米黄色，右上角贴着已经褪色的"熊猫"商标。
周明远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电视机表面。塑料外壳上有几道细微的划痕，旋钮有些松动，但整体保存完好。最让他心动的是那种老式电子产品特有的质感——厚重的分量，按下开关时"咔嗒"的机械声，还有开机后显像管逐渐亮起的过程。
"多少钱？"他听见自己问。
"三百八，不还价。"老李伸出三根手指，"这成色，这牌子，现在可不好找了。"
张浩在旁边翻了个白眼："老李你又坑人，这破电视放网上五十块都没人要。"
周明远却已经掏出钱包。他知道这个价格确实偏高，但那台电视机仿佛有种魔力，让他移不开眼。屏幕玻璃反射着市场顶棚的灯光，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口。
"你疯了吧？"回去的地铁上，张浩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明远怀里抱着的"古董"，"这玩意儿又笨又重，还费电，买它干嘛？"
周明远调整了一下抱姿，显像管后壳抵着他的肋骨，有些疼。"你不懂，这种老电视有种特别的味道。"
"是霉味吧？"张浩嗤笑，"我看你是单身太久，审美都退化了。"
回到家，周明远小心翼翼地把电视机放在小茶几上。它在他的现代简约风格公寓里显得格格不入——灰白的墙壁，北欧风的家具，然后突然出现一台米黄色的老式电视机，像是从时光隧道里掉出来的异物。
周明远花了一下午时间清洁这台电视机。他用棉签小心擦拭每一个接口，拆开后盖用吹风机处理积尘——大学时电子社团的经验派上了用场。显像管后面的电路板积了一层薄灰，但元件完好无损，没有烧焦或腐蚀的痕迹。他满意地点点头，重新组装好电视机，插上电源试了试。
"咔嗒"一声，开关按下，电视机发出轻微的嗡鸣，但屏幕依然漆黑。周明远皱了皱眉，轻轻拍了拍侧面，这是对付老旧电器的传统疗法。屏幕闪烁了几下，依然没有画面。他检查了背后的接线，一切正常。
"奇怪..."周明远喃喃自语，决定晚上再仔细检查。
傍晚六点二十分，周明远煮了碗泡面，坐在电视机前继续研究。他买了转接头，尝试将笔记本电脑的信号接入老电视。屏幕闪烁了几下，突然跳出一个模糊的画面——是某部九十年代的港剧，男女主角在雨中的码头告别。
"奇怪，我没接天线啊..."周明远皱眉，伸手去调旋钮。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频道调节钮的瞬间，一阵强烈的酥麻感从指尖窜向全身。
眼前闪过刺眼的白光，周明远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耳边响起尖锐的电子噪音，仿佛有千万台老式电视机同时发出雪花屏的声响。他的意识在疼痛和眩晕中逐渐模糊，最后记得的是电视机屏幕里涌出的蓝色光芒，像海水一样将他淹没。
"喂！新来的！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一个陌生的男声将周明远从混沌中拽了出来。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沙发上，身上盖着印有卡通图案的毛毯。天花板上的吸顶灯造型复古，墙纸是早已过时的米黄色条纹。
"我这是..."周明远撑起身体，一阵眩晕袭来。他环顾四周，看到了茶几上堆满的啤酒罐和零食袋，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电影海报，还有那台该死的米黄色电视机——现在它正安静地摆在角落里，屏幕上落了一层薄灰。
"别告诉我你断片了。"说话的是个高个子年轻男人，穿着花哨的衬衫，头发用发胶抓得很有型。他递给周明远一杯水，"昨晚欢迎派对你就喝了三杯啤酒，不至于吧？"
周明远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这个场景，这个语气，这张脸...他喉咙发紧："吕...子乔？"
"哟，还记得我名字，看来没完全失忆嘛。"吕子乔咧嘴一笑，"美嘉！新人醒了！"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哎呀你醒啦！我煎了荷包蛋，你要溏心的还是全熟的？"
周明远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陈美嘉，吕子乔，这装修风格...他颤抖着摸向口袋，掏出的不是自己的iPhone14，而是一部诺基亚N97。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是2009年8月15日。
"我...我是谁？"周明远试探着问。
吕子乔和陈美嘉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周明远，25岁，网站编辑，昨天刚搬进3602的新室友。"吕子乔如数家珍，"爱好收集老电器，讨厌芹菜，恐高，大学时是电子社团的...我说得没错吧？"
周明远机械地点点头。他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些信息，但更清晰的是另一个版本的人生——2023年，28岁，广告公司文案，独居在浦东的小公寓...
"我去洗把脸。"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向卫生间。镜子里的脸年轻了几岁，头发也比记忆中长一些，但确实是他自己。洗手台上放着陌生的洗漱用品，毛巾架上挂着写有他名字的蓝色毛巾。
周明远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拍打脸颊。这不是梦，触感太真实了。他穿越了，而且穿越到了《爱情公寓》的世界里，成为了3602室的新成员。那台老电视机是媒介，触电是触发条件...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
卫生间门被轻轻敲响："明远哥，早餐好了哦！"是陈美嘉的声音。
周明远深吸一口气，看着镜中的自己。既然来了，就先扮演好这个角色吧。他整理了一下表情，推开门走向飘着煎蛋香气的厨房。
餐桌旁，吕子乔正往面包上涂花生酱，陈美嘉哼着歌翻动平底锅里的培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木地板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带。这个场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周明远感到一阵恍惚。
"愣着干嘛？坐下吃饭啊。"吕子乔指了指身边的空位，"一会儿带你去认识其他邻居。一菲姐做的咖啡可是一绝，不过千万别在她面前提'速溶'两个字..."
周明远慢慢坐下，拿起叉子戳了戳盘中的荷包蛋。蛋黄颤巍巍的，像他此刻不稳定的心情。他偷偷掐了一下大腿，疼痛感真实得令人绝望。
这到底是一场荒诞的梦境，还是一个他必须面对的新现实？那台电视机还能把他送回去吗？周明远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味同嚼蜡。但当他抬头看到吕子乔和陈美嘉灿烂的笑容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既恐惧又期待，既抗拒又好奇。
窗外，2009年的上海天空湛蓝如洗，一群鸽子掠过爱情公寓的上空。周明远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的生活从此彻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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