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的夜空飘着细雨，周雅雯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最后一张设计稿保存。办公室的钟指向凌晨一点十五分，整层楼只剩下她一个人。
"终于完成了。"她伸了个懒腰，脖颈发出轻微的响声。国际时装周的项目已经连续熬了她三个通宵，但看着电脑屏幕上完美的设计图，疲惫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收拾好背包，周雅雯拒绝了同事提议的宵夜，独自走进电梯。她需要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来消化这连轴转两周的疲惫。电梯镜子里的她妆容早已花掉，黑眼圈明显，但眼睛依然明亮——那是她对工作的热爱。
走出公司大楼，细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周雅雯决定绕路走回家，顺便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转过两个街区，一家从未注意过的小店突然闯入她的视线。
"Melody Vinyl..."她念出橱窗上手写体的店名，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温暖的灯光还亮着。橱窗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黑胶唱片，封面是一位老爵士乐手闭眼演奏的黑白照片。
周雅雯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那张唱片——是Miles Davis1959年《Kind of Blue》的初版复刻！她上周刚在音乐论坛上看到有人高价求购，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
门铃清脆地响起，周雅雯踏入这间狭小而温馨的唱片店。店内弥漫着木质和旧纸张混合的香气，背景音乐正播放着Bill Evans的《Peace Piece》，钢琴声如流水般抚过她的神经。
"您好，我们马上就要打烊了。"一位白发老人从里间探出头来。
"我只看看那张《Kind of Blue》，很快就好。"周雅雯指了指橱窗。
老人点点头，继续整理着柜台后的唱片架。周雅雯走向橱窗，手指刚要碰到那张唱片，另一只修长的手从侧面同时伸了过来。
"啊，抱歉。"她下意识缩回手，转头看向来人。
那是个高她约半个头的男人，黑色棒球帽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即使如此，周雅雯还是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惊讶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魅力。
"你也是为这张唱片来的？"男人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些闷，但音色出奇地好听，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周雅雯点点头："1959年的复刻版，全球限量500张。"
男人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你知道这是复刻版？大多数人会以为是原版。"
"原版封面右下角有个小划痕，复刻版完美复制了那个'瑕疵'，但音质处理用了现代技术。"周雅雯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她在音乐论坛上潜水多年的知识积累。
男人惊讶地挑眉，这个动作让他眼角的细纹显露出来，周雅雯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看来遇到行家了。"男人轻笑一声，"不过这张唱片对我有特殊意义，我找了很久..."
"我也是。"周雅雯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我爸爸六十岁生日快到了，他是老爵士迷，这张唱片是他收藏里唯一缺少的..."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背景音乐恰好切换到《Blue in Green》，萨克斯风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男人突然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将唱片推向周雅雯："给你吧。"
"啊？可是..."
"我可以等下一批。"他耸耸肩，"孝心值得奖励。"
周雅雯正要道谢，老人从柜台后走过来："抱歉打断二位，但这是最后一张了，短期内不会再有货。"
气氛又变得尴尬起来。男人思考了几秒，突 然提议："不如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在店里的试听间欣赏一遍，然后你带走它？就当是...共同拥有过。"
这个提议既奇怪又浪漫，周雅雯本该拒绝的——对一个陌生男人，在深夜的唱片店里。但那双眼睛里的真诚和某种说不清的吸引力让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太好了！"老人比他们还兴奋，"试听间在后面，设备都是顶级的，完全配得上这张唱片！"
男人礼貌地让周雅雯先走，她注意到他走路时有种独特的韵律感，像是随时能跟着音乐起舞。试听间比想象中舒适，两张复古皮椅，一套高级音响设备，隔音效果极佳。
"我叫J。"男人突然说，摘下口罩的一角迅速喝了口水又戴回去，"朋友都这么叫我。"
"雅雯，周雅雯。"她回答，不确定是否该用真名，但对方已经先报上名了。
J熟练地操作着音响设备，将唱片小心地放上唱机。当针尖落下，第一个音符流出的瞬间，周雅雯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So What》的前奏如丝绸般滑过耳膜，那种现场感让她几乎能看到1959年录音室里的场景。
"听这里的小号转音，"J突然小声说，"Miles故意慢了半拍，制造出这种悬空感..."
周雅雯惊讶地睁开眼："你也懂爵士？"
J的眼睛弯成月牙："略知一二。"他的语气谦虚，但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他对每首曲子的见解都专业得令人咋舌。
当《Flamenco Sketches》的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周雅雯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时间。J的解读给了她全新的欣赏角度，他们甚至争论起第五轨的萨克斯风是否过度演绎。
"你确定你不是音乐专业的？"周雅雯忍不住问。
J神秘地笑笑："算是业余爱好吧。"他看了看手表，突然变得有些焦急，"抱歉，我可能得先走了。"
就在这时，试听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探头进来："车已经到了，我们得..."看到周雅雯，他立刻噤声。
J迅速站起来："唱片你拿着吧，很高兴认识你，雅雯。"他语速突然变快，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塞给跟进来的店主，"包括她的份。"
"等等！"周雅雯起身，但J已经快步走向门口，那个西装男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紧随其后。
"J！至少让我付你一半的钱！"她追到店门口，却只看到一辆黑色奔驰悄然驶离。夜色中，她甚至没看清车牌。
老人笑着摇头："年轻人总是匆匆忙忙。"
"他是...？"周雅雯困惑地皱眉。
"顾客而已。"老人意味深长地说，"不过他很喜欢你的见解，特意嘱咐我把唱片给你。"他递过已经包装好的黑胶，"他说'懂音乐的人应该拥有它'。"
周雅雯接过唱片，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音响遥控器的触感。她突然意识到，整个试听过程中，J调整音量时总是恰好符合她的舒适区，切换曲目时总能预判她想听的部分——就好像他能读懂她的心思一样。
走出唱片店，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周雅雯小心地将唱片放进包里，脑海中回荡着刚才的旋律和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J。她默念这个简单的名字。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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