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唐晓翼的声音忽然带上一种奇异的空洞感,目光似乎穿透了亚瑟,望向更遥远的黑暗。
“在泉底,时间不是河流,是凝固的琥珀。把我困在里面,只余黑暗和无尽的思念。”
他冰凉的呼吸拂过亚瑟的颈侧,带着硫磺的气息。
“那是会将人逼疯的,我开始想,我到底算得上你的什么,故人之子?合作伙伴?还是……”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你为什么能够如此从容地把我留在永恒的黑暗里?”
亚瑟被迫听着这如同诅咒般的低语,感受着对方指尖的冰冷和话语里浓烈的、令人窒息的情绪。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唐晓翼。
——那苍白的脸上,优雅的疯狂面具下,是难以掩饰的、被永恒孤独和扭曲爱意啃噬出的空洞与痛苦。
“永恒”带来的反噬,在唐晓翼身上表现为一种被时间无限拉长、发酵至病态的执念和焦躁。
那份“从容”,正是此刻最刺痛他的毒药。
这痛苦如此巨大、如此真实,竟让亚瑟心中的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动摇?
不——是某种更深沉的寒意。
他意识到,他们都被困住了,困在一个名为“永恒”的、由唐晓翼亲手打造却同样囚禁着他自己的牢笼里。
“看着我!”
唐晓翼的声音猛地拔高,他冰凉的指尖骤然用力,扣住亚瑟的下颚,强迫他更近地面对自己。
“告诉我,看着我沉下去的时候…你的心,真的像你表现的那样平静无波吗?”
亚瑟的脸颊被捏的变形,但他没有回话。
他知道,疯狂之下,是深渊般的渴求。
渴求他的痛苦并非独角戏,渴求亚瑟的心湖曾为他泛起过涟漪——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圈。
亚瑟的下颌被捏得生疼,被迫迎上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却又在最深处透出无尽痛苦的眼睛。
所有的情绪——愤怒、屈辱、无力、以及那在绝望深渊里悄然滋生、连他自己都恐惧的对这份痛苦根源的感知——在胸腔里猛烈冲撞、爆炸。
“我…”
亚瑟的声音嘶哑破碎,蔚蓝的眼眸里风暴肆虐。他看着唐晓翼眼中那浓烈到几乎将他灵魂都灼穿的痛苦,一个压抑了太久、带着血腥味的回答冲破了理智的堤防:
“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知道永恒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痛苦,我不知道密西西尔的泉水那么凉,那么寒冷。但我无法、无法缓解这些,我知道我不该留你一个人——我后悔了……”
他说着,一滴泪竟然从眼角滑落,滴到少年人的指间。
这不是爱。
这是崩溃边缘的告白,是被对方巨大痛苦冲击下的、扭曲的共情。
是恨意滔天之下,对这份“永恒”诅咒根源的、最彻底的控诉。
他后悔的不是放手,而是未能理解那放手带来的对唐晓翼而言是坠入永恒炼狱的后果。
唐晓翼的动作猛地僵住,掐着亚瑟下颌的手指力道骤然松懈。那双翻涌着疯狂与痛苦的琥珀色眼瞳,如同瞬间被冰封的火焰凝固,激烈的狂潮被这石破天惊的回答狠狠击中,出现了一瞬间的绝对空白,和难以置信的震颤。
后悔?
这答案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像一把最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他所有疯狂防御的核心。
他设想过冷漠、设想过遗忘、甚至设想过虚伪的安抚,唯独没有想过这种…带着恨意的、对他痛苦的“理解”和“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