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骤然敛去,如同退潮般缩回那枚冰冷的玉环之中。观景厅内死寂无声,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在幽暗的空间里回荡,交织着深海废墟永恒的沉默。
那狂暴的灵魂链接如同闪电般短暂,却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焦痕。
亚瑟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幕墙滑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上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脑海里,属于唐晓翼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碴,仍在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密密尔泉底那令人窒息的、凝固的黑暗,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永恒酷刑的等待,啃噬骨髓的孤独,以及那份扭曲到极致的、将他身影刻入灵魂每一寸的思念。
那不仅仅是痛苦,更是一种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绝望。
而更让他灵魂战栗的,是他在那绝望的深渊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个被唐晓翼执念扭曲、神化又妖魔化的幻象,成了支撑他在永恒黑暗中不彻底疯癫的唯一支柱。
这份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单纯的恨意更复杂,更令人窒息。
他抬起那只戴着玉环的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灵魂那庞大痛苦的冰冷余烬。
几步之外,唐晓翼也扶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微微佝偻着背。他那张苍白妖异的面具彻底碎裂了,琥珀色的眼瞳里,翻涌的疯狂被一种巨大的、近乎空茫的震荡取代。
他从未如此赤裸地暴露过自己的内核,也从未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亚瑟灵魂中的一切。
那片被生生剥离的、浩瀚海洋的空洞回响,被囚禁的屈辱与愤怒,以及,在恨意滔天之下,那份对他永恒痛苦的、扭曲却真实的“理解”与“承认”。
这份“理解”,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被永恒孤独和执念灼烧得千疮百孔的心上。它并非救赎,却比任何爱语都更直接地刺穿了他疯狂构筑的防御。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被剥开了皮,暴露在冰冷刺骨的深海空气中,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空茫的震荡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狼狈和狂怒的黑暗取代。
“你……”
唐晓翼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颤抖。他猛地站直身体,试图重新披上那副冰冷掌控的外衣,但微微晃动的身体和眼底残留的惊悸泄露了真相。
“你看到了什么?”
质问的语气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尖利,更像是被侵犯领地后的本能防御。
亚瑟缓缓抬起头,金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蔚蓝的眼眸不再仅仅是愤怒和屈辱,里面沉淀着风暴过后的混乱、疲惫,以及一种洞悉了某种巨大真相后的、沉重的悲悯。
他看着唐晓翼试图强撑的狼狈,看着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怒,一种更深沉的寒意攫住了他。
“我看到了,在泉底。” 亚瑟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灵魂被灼烧后的疲惫感,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永恒的黑暗。还有——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看到的…那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