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一 剧院邀约
谨以此书
纪念我的童年，
那是一段小有遗憾的幸福时光。
——————————
“人会忘记一切，但时间不会……”
“优雅天鹅在台上起舞，觊觎的眼神永远不会少……”
————————
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透过教室老旧的玻璃窗斜斜切入，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光柱里清晰可见。
那是丁达尔效应最温柔的模样，却没给墨多多带来半分暖意。
他被阮绵从身后轻轻推着肩膀，脚步拖沓得像灌了铅，书包带子滑到胳膊肘，里面的课本、探险笔记和半块没吃完的饼干撞得“咚咚”响，像在替他发出不情愿的抗议。
“真的得是今天吗？”墨多多皱着眉，把书包往桌肚里塞时动作都慢了半拍，语气里满是苦大仇深。
他本来就对这种莫名其妙的“邀请”没什么好感，毕竟上次被类似的信件“坑”去阮绵家，差点被她的经历吓破胆，至今想起来还头皮发麻。
可这次的纠结，比上次多了一层少年人独有的烦恼。
昨天傍晚，巷口花店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红着脸把他拦在巷口，塞给他一张画着小太阳的粉色纸条，指尖都在发抖，小声说“今天晚上七点，中心公园的樱花树下，我有话想对你说”。
一想到女孩低头时泛红的耳尖，墨多多的脸颊也悄悄热了起来，可随即又被现实浇了冷水。
一边是青春里第一次心跳加速的邀约，像颗裹了糖衣的水果硬糖，甜得让人忍不住期待；一边是可能关乎唐晓翼回归的神秘信件，那个总是带着戏谑笑容的少年，是DODO冒险队心底最不敢触碰却又时刻牵挂的存在。
自从唐晓翼为了寻找治疗渐冻症的方法，沉入那片湖底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浮空城的追踪系统都找不到半点痕迹。
大家表面上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这种两难的选择，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左边是甜，右边是执念，哪一边都舍不得放下。
就在他对着桌肚唉声叹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桌面上放着个东西。
那不是他的文具，也不是同学的东西，孤零零地躺在他的课桌正中央，像一朵突然绽放在尘埃里的花。
墨多多好奇地凑过去，眼睛瞬间亮了。
那是个信封，和他见过的所有信封都不一样。
封皮不是普通的白色或牛皮纸，而是泛着细腻的米白色光泽，摸上去像是某种柔软的布料，又带着纸张的挺括。
边缘烫着一圈浅浅的金纹，不是那种俗气的亮金，而是带着哑光质感的古铜金，在阳光下折射出柔和却不张扬的光，像老电影里贵族小姐的首饰盒。
更特别的是信封的右上角，别着一根雪白的天鹅羽毛。
羽毛根部用银色的丝线小心翼翼地固定着，绕了三圈，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墨多多轻轻碰了碰羽尖，那羽毛柔软得像云朵，带着淡淡的光泽，连最细微的羽枝都排列得整整齐齐，绝不是路边随便捡来的普通羽毛，更像是从精心饲养的天鹅身上取下的，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像是雨后草地的味道。
信封正中央，用秀丽又带着几分凌厉的英文字体写着“Dr.Mo”。“Dr”是“博士”的缩写，可他明明只是个小学生，这称呼让他有些别扭，却又忍不住好奇。
那字体笔锋流畅，转折处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
每个字母的笔画都像精心勾勒的芭蕾舞步，时而轻盈，时而厚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优雅，又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
“不要啊!”墨多多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拿起信封，随即又抱着头瘫在椅子上，活像个即将被押上刑场的囚犯，哀嚎声差点惊动前排的同学。
“昨天有个女孩约我今天晚上在公园见面啊!这要是去赴这个莫名其妙的约，我不就成失信的坏蛋了吗？而且樱花花期就这几天，错过就没了!”
阮绵走到他身边，双手抱胸，靠在桌沿上静静地看着他，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勾勒出一圈浅金色的光晕，把她的发丝染成了金色。
她的嘴角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眼神里却掺着几分了然，仿佛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反问：“你敢说是女孩的樱花约更有吸引力？还是唐晓翼有机会回归更有吸引力？”
这句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瞬间浇灭了墨多多的抱怨。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挣扎。
一边是少女的期待，一边是伙伴的执念，两种情绪在他心里扭成一团，让他皱起了眉头。
可仅仅几秒钟后，他的肩膀就垮了下来，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地趴在桌子上。
唐晓翼……那个总是带着戏谑的笑，嘴上不饶人，却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刻挡在他们前面的少年。
他记得唐晓翼第一次带他们冒险时的样子，他还记得亚瑟女装的样子，那样美好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那些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墨多多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酸的。
他知道，不光是他，整个DODO冒险队都在等一个消息，等一个能让他们重新看到那个嚣张又可靠的身影的消息。
“好吧。”墨多多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慢吞吞地拿起信封，手指笨拙地解着封口的细银线。
那银线很细，却很结实，他解了好几次才解开，指尖都有些发红。
解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香气飘了出来，不是香水的浓烈，也不是花香的甜腻，而是类似百合与檀香混合的味道。
带着点陈旧的气息，像是从旧时光的抽屉里飘出来的，让人莫名地觉得安心，又有些伤感。
信封里面装着一张同样带着烫金花纹的卡片，卡片的材质很厚，摸上去有细腻的凹凸纹路，像是某种高级的绒面纸。
卡片的边缘和信封一样，也烫了金，上面用和信封上一模一样的字体写着几行字，墨多多逐字逐句地读着，声音越来越小，眉头也越皱越紧：
“我的舞台被偷走了，
我的旋转被打断了，
我的《天鹅湖》，还没落幕。
今夜，
来赴一场用执念织成的约。
替我跳完最后一圈，
或者……
留下来，陪我永远困在这场梦里。”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浓烈的悲伤和偏执，像一张无形的网，从卡片上蔓延开来，把墨多多牢牢裹在里面，让他觉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他注意到，卡片上的字迹有些地方被水晕开了，墨迹变得模糊，像是写信的人一边写一边在流泪，那些晕开的墨点，就像一颗颗凝固的眼泪，诉说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卡片的右下角没有署名，既没有名字，也没有代号，只有两个用同样字体标注的日期，都是四月一日。
一个是写信日期，一个是赴约日期。
“四月一日……就是今天啊。”墨多多喃喃自语，心里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
四月一日是愚人节，每年的这一天，学校里都会有人互相开玩笑，比如把同学的书包藏起来，或者假装老师要考试。
可这封信里的语气，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认真，像一把冰冷的刀，轻轻抵在人的心上。
突然，他猛地一拍脑袋，想起几天前下午在秘密基地的事情。
当时尧婷婷拿着阮绵之前发来的邀请函，皱着眉说“这里面肯定有隐藏信息，上次我就发现了，破解出来是埃克斯的缩写AKS”。
当时大家还围着那张邀请函研究了半天，最后还是扶幽用自制的紫外线灯照出了隐藏的字迹。
想到这里，墨多多立刻来了精神，像打了鸡血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举起卡片对着窗外的阳光仔细打量。
阳光透过卡片，把上面的字迹照得更加清晰，他眯着眼睛，顺着卡片的纹路一点点看过去，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果然，在卡片背面靠近左侧边缘的地方，用极淡的银色墨水写着几串摩斯密码。
那墨水颜色太浅了，不对着阳光根本发现不了，像是故意要隐藏起来，只留给有心之人。
墨多多立刻从书包里翻出他的宝贝探险笔记。
那是一个蓝色的笔记本，封皮上贴着DODO冒险队的徽章，里面记满了他们历次冒险的线索、密码对照表，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发现。
他快速翻到记着摩斯密码对照表的那一页，手指点着表格，一边对照一边小声默念：“-·· 是D，没错，点划组合对得上；-·· 还是D，这个也没问题；·-- 是W……不对啊，这组合起来是DDW？”
墨多多皱着眉，把卡片翻过来又翻过去，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符号。
可DDW这三个字母，不管怎么组合，都和他们认识的人扯不上关系。埃克斯是AKS，亚瑟是YS，唐晓翼是TX Y，连虎鲨的“胡沙”缩写都是HS，DDW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他哪里弄错了？
“等等，会不会是我记错对照表了？”墨多多又翻了翻笔记，确认摩斯密码里“-··”确实对应D，“·--”对应W，没错啊。
他挠了挠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D和W的符号，突然一拍大腿，“啊!我搞反了!摩斯密码里，有时候点和划的顺序会根据上下文调整，说不定我把符号的顺序看反了!”
他立刻把密码的顺序倒过来，变成“·-- -·· -··”，再对照对照表：“·-- 是W，-·· 是D，-·· 是D……WDD？还是不对啊!”
墨多多有些泄气，把探险笔记扔在桌子上，趴在上面嘟囔，“上一张是埃克斯的AKS，这一张按理说应该和唐晓翼有关，怎么会是WDD呢？
设计谜题的人肯定不会设计一个毫无意义的谜题，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怎么了？解不出来？”阮绵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笑意。
墨多多抬头一看，不知何时，阮绵已经凑到了他身边，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目光落在他的探险笔记上，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淡淡的影子。
墨多多的脸颊又红了，赶紧把笔记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眼神里满是疑惑：“阮绵，你看，这密码组合起来是DDW，倒过来是WDD，可上一张是AKS，明显是和埃克斯有关，这一张如果真的和唐晓翼有关，怎么会是这三个字母呢？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阮绵看着他着急又认真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带着淡淡的温度，像春天里的微风。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神却有些深邃，像是藏着一片看不到底的湖水，里面装着无数的秘密：“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又是这句话!”墨多多瘪了瘪嘴，不满地抱怨，“每次都是‘你会知道的’，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他太了解阮绵了，她总是这样，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卖关子，说什么“要遵守剧本”，搞得神神秘秘的，像个藏着秘密的小女巫。
“好吧。”墨多多叹了口气，像个认命的小大人，把卡片和探险笔记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生怕弄坏了。
他抬头看了看黑板上方的时钟，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只能暂时把密码的事情放在一边，乖乖地坐好，等待老师来上课。
阮绵见他不再追问，也自觉无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的座位就在墨多多的斜前方，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能看到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打着某种节拍，又像是在传递着什么信号。
整个上午，墨多多都有些心不在焉。
数学课上，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复杂的几何证明题，粉笔在黑板上“吱吱”作响，他却在草稿纸上反复画着摩斯密码的点和划，把DDW这三个字母写了又擦，擦了又写，连老师叫他回答问题都没听见。
直到同学在后面偷偷踢了他一脚，他才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答非所问，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语文课上，老师让大家朗读课文里描写春天的段落，墨多多看着课本上“樱花”“约定”这些词语，脑子里又浮现出女孩递纸条时的模样，还有卡片上那句“留下来，陪我永远困在这场梦里”，两种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跳乱了节奏。
就连课间休息时，虎鲨凑过来，他都摇了摇头，眼神呆滞地说“不去了，我要想密码”，搞得虎鲨一脸莫名其妙，挠着头说“这小子今天怎么怪怪的，跟丢了魂似的”。
终于熬到了午休时间，下课铃声一响，墨多多就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迅速却又小心翼翼地收拾好东西。
他走之前，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午睡的阮绵。
她把胳膊当枕头，脑袋歪在一边，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呼吸均匀，胸口轻轻起伏着，似乎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墨多多放轻了脚步，像只偷跑的小猫，轻轻拉开教室门，又轻轻带上，生怕一点动静就吵醒她。
走到走廊里，他才松了口气，撒腿就往楼下跑，书包在他身后一颠一颠的，里面的卡片似乎也在跟着跳动，像是在催促他快点去揭开秘密。
出了教学楼，阳光变得更加热烈，像一团团火球，烤得地面都发烫。
墨多多却一点都不觉得热，他加快了脚步，朝着学校后面的废弃仓库跑去。那是DODO冒险队的秘密基地，一个只有他们五个和查理才知道的地方。
仓库是十几年前学校废弃的器材室，屋顶有些漏雨，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门口堆着一些旧桌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一个入口。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卡片上的内容，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那个写信的人，到底是谁？
她口中的“舞台”“旋转”“《天鹅湖》”，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为什么她的语气里会有那么深的悲伤和偏执？
还有唐晓翼，这个邀约真的和他有关吗？
他是不是还活着？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需要他们的帮助？
无数个问题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让他跑得更快了，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滴在地上，瞬间就被蒸发了。
等墨多多气喘吁吁地跑到秘密基地门口时，里面已经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他推开那扇藏在爬山虎后面的小门，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扶幽蹲在地上，面前摊着一堆零件和工具，不知道在摆弄什么，手指上还沾着黑色的机油；虎鲨靠在墙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时不时踢一脚旁边的旧椅子，发出“咚咚”的响声。
尧婷婷坐在一张旧木箱上，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正在认真地写着什么，眉头微微皱着。
查理九世则坐在尧婷婷身边，尾巴轻轻搭在地上，红色的领结衬得它格外精神，一双宝石般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门口，看到墨多多进来，它立刻竖起了耳朵，尾巴也欢快地摇了起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