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在"忘川书屋"门前，林晚几乎是跳下车冲进书店的。沈砚紧随其后，手中紧握着那份药理研究报告。
"小陈！"林晚呼唤着兼职学生的名字，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断断续续。
"这里！"小陈的声音从书店最里侧的古籍区传来。他站在一个高大的书架旁，脸上写满兴奋，"林姐，你看！"
林晚快步走过去，只见书架侧面的一块木板微微凸起，露出一个约莫A4纸大小的暗格。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本线装册子和一叠泛黄的纸张。
"我不小心碰到了这个书架的角落，"小陈指着书架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雕花装饰，"然后这里就弹开了！"
林晚的手指微微发抖，轻轻取出最上面的一本册子。深蓝色的封面上用毛笔写着"林氏医案·戊寅年辑"，落款是"杏轩"。这是她曾祖父的名字！
"这是......"林晚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病例和用药方案。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她找到了一个特别的标记——"青霜散临床应用二十例详录"。
沈砚凑近查看，呼吸轻轻拂过林晚的耳际："你曾祖父的行医记录！"他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这里有'青霜散'的具体使用案例和疗效追踪。"
林晚快速翻阅其他材料。暗格中共有五本类似的医案记录，时间跨度从民国初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涵盖了曾祖父、祖父和父亲三代人的行医实践。最下面那叠纸张则是各种关于"青霜散"的配方改良笔记和疗效观察，最新的一张日期停在父亲去世前三个月。
"这些足够证明'青霜散'是我们林家祖传秘方了！"林晚的声音哽咽，手指轻抚过父亲熟悉的字迹，"父亲从未告诉我这些......"
沈砚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他可能想等你准备好了再告诉你。"他指了指暗格最深处，"那里还有东西。"
林晚伸手探去，摸到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沓明信片——正是那些年"S.Y."寄来的所有匿名明信片！父亲不仅收藏了它们，还在每张背面标注了收到日期和当时书店的状况。
"他都知道......"林晚的眼泪终于落下，"他知道是你一直在帮助我们。"
沈砚的眼眶也红了，他拿起最上面那张巴黎圣母院的明信片："我第一次回国探亲时寄的。那时'忘川'资金周转困难，我托朋友假装顾客高价买走了一批滞销的学术著作。"
林晚翻到背面，果然看到父亲的笔记："三月十二日，收到S.Y.明信片。同日，神秘顾客购走全套《社会科学丛书》，解房租之急。感恩。"
一页页翻过去，每一张明信片都对应着"忘川"度过的一次危机。林晚这才明白，那些年她以为的幸运和偶然，都是沈砚在远方默默的守护。
"谢谢你。"她抬头看向沈砚，泪眼朦胧中，他的轮廓与记忆中银杏树下的少年重合在一起，"为了一切。"
沈砚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手指温暖而坚定："不需要感谢。能为你和'忘川'做点什么，对我而言是种救赎。"
小陈识趣地悄悄退出了古籍区，留下两人在暗格前相视而立。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为那些泛黄的纸页镀上一层金边，仿佛时光在这一刻静止。
沈砚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是周夫人。"
接完电话，沈砚的表情变得严肃而急切："周夫人说徐世谦已经说服了文化局的几位专家，准备明天上午开会推动'青霜散'的征购提案。市长虽然有所保留，但面对专业意见，压力很大。"
林晚的心一沉："那我们......"
"我们需要立刻整理这些证据。"沈砚已经行动起来，小心地将医案和笔记装入档案袋，"尤其是你曾祖父的记录，它能证明'青霜散'至少在民国初年就已经是林家秘方，远早于任何现代知识产权主张。"
两人分工合作，林晚负责扫描关键页面，沈砚则联系程教授和周夫人，安排紧急会面。小陈帮忙整理书店，为可能到来的考察做准备。
傍晚时分，周夫人匆匆赶到。她仔细查看了林家医案，尤其是那些年代久远的记录，眼中闪烁着专业的光芒。
"这些材料非常珍贵！"她激动地说，"不仅是'青霜散'的传承证明，更是近百年来民间中医药实践的鲜活记录。"她指着其中一页，"看这里，1923年的记录，林老先生用'青霜散'成功治疗了当时的战场感染，这与历史记载的军阀混战时期完全吻合！"
"能对抗徐世谦的征购提案吗？"林晚直截了当地问。
周夫人沉吟片刻："单凭这些还不够。徐世谦的论点是'青霜散'具有'重大科学价值'，应当作为公共资源开发。"她看向沈砚，"你那边的研究结果如何？"
沈砚取出药理研究报告："三家独立实验室的初步验证结果都很积极。但完整的新药研发需要大量时间和资金投入，这正是徐世谦可以利用的点——他会说私人书店无力承担这种规模的开发。"
"除非......"周夫人若有所思，"我们能证明'青霜散'的价值不仅在于现代医药应用，更在于其作为文化遗产的历史意义。"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沈砚，你今早见的那个人......"
沈砚点点头："国家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苏主任。她对'青霜散'的历史很感兴趣，但说要看到确凿的传承证据才能考虑列入保护名录。"他指了指刚扫描完成的医案，"现在有了这些，应该足够了。"
周夫人看了看手表："时间紧迫。我马上联系明华安排明天早上的会前会。你们继续整理证据，尤其是能清晰展示'青霜散'百年传承脉络的部分。"她起身准备离开，又转身叮嘱，"明天上午八点，市政大楼会议室，带上所有材料。"
送走周夫人后，林晚和沈砚继续埋头工作。夜深了，书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台灯温暖的光晕。林晚正在整理父亲最后一份关于"青霜散"的笔记，突然发现其中夹着一张便条：
"晚儿：
若你读到这些，说明'忘川'遇到了重大抉择。'青霜散'乃林家根本，须慎传慎用。然医者仁心，若此方能造福更多人，亦不负祖训。取舍之间，望你遵从本心。
父字"
林晚的眼泪再次涌出。原来父亲早已预见今日的局面，并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你打算怎么做？"沈砚轻声问，递给她一张纸巾。
林晚擦去泪水，沉思片刻："我想父亲的意思是，'青霜散'的知识产权必须保留在林家和'忘川'手中，但它的医疗价值应该被开发出来造福更多人。"她看向沈砚，"有没有可能两者兼顾？"
沈砚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可以。我们可以保留'青霜散'的所有权，然后授权给正规药企研发，收取合理的使用费。这样既保护了传承，又能让药方发挥最大价值。"他翻开笔记本快速画出示意图，"收益可以用来维持'忘川'的运营，甚至建立一个小型中医药文化研究中心。"
这个构想让林晚心跳加速。它不仅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更为"忘川"的长远发展指明了方向。她凝视着沈砚专注的侧脸，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他，"忘川"可能早已不复存在。
"沈砚，"她轻声唤道，"如果明天一切顺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沈砚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头，目光深邃如潭："我以为我们早就重新开始了。"
"我是说，真正地重新开始。"林晚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不再有隐瞒，不再有猜疑，就像......就像十年前我们应该有的那样。"
沈砚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其实，我从未停止过爱你。这十年来，每一天。"
这句简单的告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晚心底最深处的那道锁。她翻转手掌，与他十指相扣："我也是。"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银辉洒在相视而笑的两人身上，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个银杏纷飞的季节，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错过。
......
第二天清晨，林晚和沈砚带着整理好的证据准时来到市政大楼。走廊里，他们意外地遇见了徐世谦。他依旧穿着笔挺的银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沈砚，林小姐，"他假惺惺地打招呼，"真巧啊。"目光却落在沈砚手中的文件箱上。
"徐总亲自出席这种级别的会议，真是难得。"沈砚不动声色地挡在林晚前面。
徐世谦冷笑一声："事关重大医药资源的开发，世康当然要积极参与。"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手表，"顺便提醒你们，盛誉的董事会今天上午九点表决你的股权回购案。没有那些股权做抵押，你的贷款......"
"不劳费心。"沈砚平静地打断他，"我的个人财务问题自有安排。"
会议室门开了，周夫人的助手请他们进去。长桌一侧已经坐了五六位专家模样的人，面前摊开着各种文件。市长周明华坐在主位，表情严肃。令林晚意外的是，沈砚昨天见过的那位职业女性——苏主任，也坐在旁听席上。
会议开始后，徐世谦率先发难。他展示了精心准备的PPT，强调"青霜散"的潜在医学价值和对公共健康的意义，建议由政府出面征购，然后授权给有实力的药企开发。
"考虑到'忘川书屋'的私人属性难以承担如此重大的科研任务，"徐世谦推了推眼镜，"世康医药愿意全额承担研发投入，并承诺将收益的10%作为补偿支付给林小姐。"
林晚差点冷笑出声。10%？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掠夺！
轮到他们发言时，沈砚先展示了药理研究报告，证明"青霜散"确实具有开发价值。然后林晚取出林家医案，详细介绍了"青霜散"的百年传承历史。
"这些记录证明，'青霜散'是林家祖传秘方，至少从民国初年就开始临床应用。"林晚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作为林家后人，我有责任保护这份遗产的完整性。"
徐世谦立刻反驳："即使确属祖传，若具有重大公共价值，国家仍有征购权。况且，私人如何承担新药研发的巨额投入？"
这正是预料中的攻击点。沈砚不慌不忙地取出另一份文件："我们提议的是一种双轨制方案——林晚保留'青霜散'的知识产权，同时授权给由市政府监督的研发联盟进行开发。收益分成比例可以协商，但核心配方和传统制备方法将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到保护。"
"非物质文化遗产？"一位文化局的专家惊讶地问，"这需要国家级的认定吧？"
这时，一直沉默的苏主任站了起来："我是国家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苏雯。基于林家提供的传承证据和'青霜散'的历史价值，我们初步认为它符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条件。"她取出一份红头文件，"如果各方同意，我们可以立即启动申报程序。在此期间，'青霜散'将自动进入临时保护名录。"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徐世谦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猛地站起来："这不符合程序！医药资源的开发应当优先考虑公共健康需求！"
"徐总，"周市长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保护文化遗产同样是一项重要的公共利益。"他看了看妻子，又看向林晚，"更何况，林家与这座城市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仁心堂的故事，在座的不少老同志应该都记得。"
几位年长的专家纷纷点头。林晚这才意识到，父亲和祖父在这座城市医疗史上留下的印记，远比她想象的深刻。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最终，市长做出了折中决定：成立一个由政府、专家和林晚代表组成的"青霜散保护开发委员会"，负责监督配方的研究和利用，确保其文化价值得到保护的同时，医学价值也能造福社会。世康医药可以参与竞标，但必须遵守委员会制定的各项规定。
这个决定意味着徐世谦的强制征购计划彻底破产，而"忘川书屋"和林晚对"青霜散"的权利得到了官方认可。
走出会议室时，徐世谦拦住了沈砚："别高兴得太早。盛誉的董事会现在应该已经通过了对你的股权回购决议。"他冷笑一声，"没有那些股权担保，你的贷款银行会立刻收回对'忘川'的放款。"
沈砚平静地看着他："你确定吗？"
就在这时，沈砚的手机响了。他按下免提键，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沈先生，这里是华融银行的李行长。关于您以盛誉股权为担保的贷款，我们刚刚收到确认，您名下的另一项资产已经完成抵押登记，贷款风险评级维持不变，无需提前收回。"
徐世谦的脸色变得铁青："什么资产？"
沈砚微微一笑："我在硅谷那家生物科技公司的股份，估值是盛誉股权的三倍。"他看了看手表，"顺便说，那家公司对'青霜散'的研发也很感兴趣，但他们尊重文化遗产保护的原则。"
徐世谦愤然离去后，林晚长舒一口气，转向沈砚："你什么时候在硅谷有公司股份了？"
"那是我在华尔街时投资的一家初创企业，去年上市了。"沈砚轻描淡写地说，"我本来打算把它作为最后的退路。"
林晚突然明白了沈砚的全部计划——他早就准备好了B方案，即使失去盛誉的一切，他仍有能力保护"忘川"。这份周全和牺牲，让她心头一热。
"所以，现在一切都解决了？"她轻声问。
沈砚摇摇头，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沈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绒布盒，单膝跪地："十年前，我没能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林晚，你愿意嫁给我吗？不是作为'忘川'的救世主，只是作为那个一直爱着你的沈砚。"
林晚的眼泪夺眶而出。在周夫人和苏主任的含笑注视下，在市政大楼明亮的走廊里，她点头如捣蒜："我愿意，当然愿意！"
沈砚为她戴上戒指——一枚镶嵌着银杏叶形状钻石的铂金戒指。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为这一刻镀上金色的光辉。
"忘川"将不再是被遗忘的河流，而是承载着爱与记忆、连接过去与未来的长河。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