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时光》** 06
初雪落下的清晨，行李箱滚轮碾过积雪的声音格外刺耳。陈奕恒站在阳台，指尖死死抠着栏杆，看着张桂源将最后一件行李塞进后备箱。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凉的水滴，像一场无人知晓的哭泣。
左奇函在旁边帮忙，动作刻意放得很慢，时不时抬头望向陈奕恒所在的方向。
"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陈奕恒攥着发烫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与左奇函长达两小时的通话记录。他看见张桂源突然停下动作，仰头望向自己所在的方位，慌忙后退一步。
冰凉的金属窗框抵着前额，陈奕恒闭上眼睛。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记忆突然翻涌而来——篮球赛后递来的冰镇汽水，下雨天总是"恰好"多带的伞，还有每次他感冒时出现在桌肚里的润喉糖。张桂源早就把心意藏在这些细枝末节里，像冬日里持续散发余温的暖手宝，而他却直到离别在即才惊觉这份温暖有多珍贵。
"别着凉了。"
一件外套突然披在肩上，陈奕恒惊得转身，后腰撞上窗台。陈浚铭的手还保持着为他整理衣领的姿势，指节处有未干的泪痕。这个总是默默守在身边的人，此刻眼睛里盛着比窗外积雪更刺眼的光。
"真的不下去？"陈浚铭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陈奕恒摇头，喉结滚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他想起昨晚张桂源站在他房门口，手指抬起又放下，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句"早点睡"。那三个字里藏着的千言万语，此刻都变成了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
张桂源站在车门边，仰起的脸上落满细碎的雪粒，像是被时光冻结的雕像。四目相对的瞬间，陈奕恒感到有滚烫的液体划过脸颊，在冷空气中迅速变凉。
陈奕恒猛地转身，额头撞上陈浚铭的肩膀。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他慌乱地用手背去擦，却被陈浚铭握住手腕。
"别揉，"陈浚铭的声音很轻，"会肿。"
纸巾轻柔地按在眼角，陈奕恒透过朦胧的泪光，看见陈浚铭通红的眼眶。这个发现让他心脏狠狠一抽——原来痛觉真的会传染。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陈奕恒像被烫到般冲到窗边，正好看见张桂源的车缓缓驶出小区。尾灯在雪雾中明明灭灭，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一片雪花从窗缝飘进来，落在陈奕恒掌心，转瞬即逝。
——
"他给你留了东西。"陈浚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让我等他走了再给你。"
牛皮纸信封上画着拙劣的星星图案，是张桂源一贯的风格。陈奕恒颤抖着拆开，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游乐园摩天轮下，张桂源低头亲吻他发顶的瞬间。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下次看烟花，记得想我。"**
陈奕恒想起游乐园那晚张桂源说的话——"一次分离只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原来那个人早就在每个笑容里埋下了告别的伏笔，而自己竟天真地以为那些深情凝视会永远持续下去。
陈奕恒的眼泪砸在字迹上，墨水晕染开来，像一场微型的海啸。
——
"确定要去？"陈浚铭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航班还有四十分钟就..."
"左转，"陈奕恒盯着导航，"走机场高速。"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急促的扇形。陈奕恒不断刷新航班信息，直到看见"延误"二字才长舒一口气。
机场大厅熙熙攘攘，陈奕恒一眼就看见站在值机柜台前的张桂源。他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羽绒服，正低头查看护照，侧脸在荧光灯下显得格外苍白。
"张桂源！"
声音穿透嘈杂的人潮。张桂源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陈奕恒跑得太急，在光滑的地面上打了个趔趄，被张桂源一把扶住。
"我还以为..."张桂源的声音哽住了，"以为你不来了。"
"我还想再和你看一场烟花。"陈奕恒喘着气停在两米开外，喉间泛起血腥味。他不敢再靠近，怕自己会忍不住拽住对方的衣角不放手。
张桂源的眼睛亮得惊人。他大步走来，带着冬日特有的冷冽气息将陈奕恒拥入怀中。陈奕恒听见对方心跳声如擂鼓，震得他耳膜发疼："明年初雪，等我回来一定要把你的心租走，而且是一辈子。"
陈奕恒抓住他的衣领，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雪花的凉意和眼泪的咸涩，短暂得像一场幻觉。
"租约生效，"他喘息着说，"等你回来收房。"
广播开始催促登机，张桂源倒退着走向安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奕恒，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进骨髓。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陈浚铭才走过来，把陈奕恒冻僵的手塞进自己口袋。左奇函正手忙脚乱地给杨博文擦眼泪，吉他包上积了薄薄一层雪。
"酸辣粉？"杨博文突然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优惠券，眼睛还红着，"桂源之前囤的..."
四个人的笑声惊起了屋檐下的麻雀。雪还在下，但陈奕恒已经不觉得冷了。他摸出手机，给那个置顶联系人发去一条消息：
[23号球衣记得留给我当抹布。]
对方几乎是秒回：[行啊，拿你的心来换。]
陈浚铭凑过来看到屏幕，翻了个白眼把热奶茶塞进他手里。远处有飞机划过天际，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云痕，像极了那年游乐园的烟花。
——
回程的车上，陈奕恒靠着车窗昏昏欲睡。陈浚铭调低暖气，悄悄瞥向他湿润的睫毛。
"值得吗？"陈浚铭突然问。
陈奕恒没有睁眼："嗯？"
"跑这一趟。"
雪花拍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陈奕恒转向陈浚铭，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就像你说的，人生总要冲动几次。"
陈浚铭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白，也跟着笑了："傻子。"
后视镜里，机场的轮廓渐渐模糊。而前方的道路被新雪覆盖，纯净如初。
[离别是落下的雪，看似覆盖一切，却让深埋的种子在春天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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