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楼道里最后一丝微光。玄关处光线昏暗，只有客厅落地灯柔和的光晕扩散过来，勾勒出温心语单薄而倔强的轮廓。
严浩翔站在门内，心脏狂跳得几乎失序。他贪婪地看着几步之遥的妻子，目光近乎贪婪地扫过她苍白的脸颊、红肿的眼眶、微微颤抖的唇瓣，最后定格在她高高隆起的孕肚上。那圆润的弧度，是他血脉的延续，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她相连的纽带。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紧张。严浩翔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像个等待审判的罪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温心语背对着他，身体僵硬。她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那目光里蕴含的痛苦、悔恨、爱恋和小心翼翼，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面对他。
四目相对。
严浩翔的眼睛瞬间红了，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看着她冰冷而疏离的眼神，那眼神像冰锥，刺得他心口剧痛。
“心语……”他终于找回了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
“你看到了？”温心语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我没事。宝宝也没事。你可以走了。”她指了指门口，动作干脆利落，像在驱赶一个不受欢迎的陌生人。
这冰冷的逐客令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严浩翔身体晃了晃，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向前一步，却又在看到她下意识护住肚子的动作时，硬生生刹住脚步。
“不！我不走！”他急切地摇头，声音带着不顾一切的哀求，“心语！你听我说！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那天我说的话……我不是人！我混蛋！我该死！我……”
他语无伦次，悔恨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狼狈地淌过他憔悴的脸颊。他抬起手，想碰碰她，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她衣袖时，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指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我……我不该说那句话……我不该摔门就走……我更不该……后面几天不理你……让你一个人……让你难过……”他声音哽咽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充满了血淋淋的自责，“我该死……我混蛋……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只求你别赶我走……别不要我……别不要宝宝……”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在她面前泣不成声，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份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那份毫不掩饰的痛苦和绝望，像重锤一样砸在温心语的心上。
她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青色的胡茬，看着他因为痛苦而蜷缩的身体……心防的裂缝，无声地扩大。酸涩感汹涌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湿润。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他那副让她心碎又心软的样子。
“说完了吗？”她强装冷漠，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完了就走吧。我不想听这些。”
“没有！没有说完！”严浩翔急切地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心语……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宝宝……没有你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再次试图靠近，却又不敢真的触碰她，只能隔着一步的距离，痛苦地哀求：“我知道……我伤透了你的心……你不信我了……没关系……我可以等！我用一辈子来证明！证明我改！证明我只爱你一个！证明我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心语……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好不好？”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如果你真的……真的决定和林轩……我也……我也认了……只要你幸福……只要你和宝宝好好的……我……我祝福你们……”
说到“林轩”和“祝福”，他的声音陡然哽咽，几乎说不下去，巨大的痛苦扭曲了他的脸。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捂住脸，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充满了无边的绝望和心碎。
看着他这副样子，听着他连“祝福”都说出口，温心语的心防彻底崩塌了！巨大的酸楚和心疼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和坚强！泪水汹涌而出，她再也控制不住，声音带着哭腔质问：
“严浩翔！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痛？！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等你的电话！等你的道歉！等你……哪怕一句解释！可是你……你什么都没有！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像丢垃圾一样！”
她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一步步逼近他，泪流满面，声音嘶哑：“现在你知道后悔了？！知道害怕了？！知道来找我了？！晚了！严浩翔！太晚了！我的心……已经被你伤透了！被你摔碎了！你让我怎么信你？！怎么再给你机会？！”
她的控诉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严浩翔心上，每一句都让他痛不欲生！他看着她痛苦绝望的脸，听着她字字泣血的质问，巨大的悔恨几乎将他撕裂！
“对不起……对不起……心语……对不起……”他除了反复说着苍白无力的“对不起”，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他猛地跪倒在地毯上，不是做戏，而是身体脱力，巨大的痛苦让他支撑不住。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却又不敢用力，只能虚虚地攥着，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仰着头，泪流满面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乞求和无尽的痛苦，“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我只求你……别赶我走……让我……让我留在你和宝宝身边……让我照顾你们……赎罪……好不好？”
“我发誓……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东我绝不往西……你说不要孩子……我……”他猛地顿住，想起那句最伤人的话，脸上血色尽褪，痛苦地摇头，“不……宝宝……宝宝是我们的……是我们的宝贝……我该死……我混蛋……”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崩溃。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颤抖不止。
看着他跪在自己脚边，卑微得像尘埃一样痛苦忏悔，温心语的心彻底碎了。所有的愤怒、委屈、怨恨，在这一刻，都被汹涌的心疼和泪水淹没。她捂着嘴，泣不成声，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腹中的宝宝似乎感受到了父母剧烈波动的情绪，突然猛地踢了她一脚！力道之大，让她忍不住“啊”地痛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弓起，捂住了肚子！
“心语？！”跪在地上的严浩翔听到她的痛呼，猛地抬起头！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和捂着肚子的手，瞬间魂飞魄散！巨大的恐慌压倒了一切！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怎么了？！是不是宝宝？！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我气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声音惊恐万分，手忙脚乱地扶着她，想碰碰她的肚子又不敢，急得满头大汗。
温心语被他扶着，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因为恐惧而剧烈的心跳和滚烫的体温。腹中的宝宝又踢了几下，像是在抗议，又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存在。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恐慌和心疼的脸。
这一刻，所有的伪装和坚持都土崩瓦解。
她看着他眼底深不见底的恐惧——那是对她和宝宝安危的恐惧，远超过对他自己失去她的恐惧——那根名为“怨恨”的弦，终于彻底崩断了。
“宝宝……宝宝踢我……”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委屈地控诉，像是找到了依靠的孩子。
“踢你了？疼不疼？是不是很难受？”严浩翔的声音紧张得变了调，大手终于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珍视地覆上她隆起的孕肚，掌心传来宝宝有力的胎动。他立刻低下头，对着她的肚子，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虔诚和安抚：“宝宝乖……不怕不怕……是爸爸不好……爸爸吓到你和妈妈了……爸爸错了……宝宝别生气……别踢妈妈……爸爸心疼……”
听着他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安抚，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暖和宝宝逐渐平息的胎动，温心语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脆弱如同开闸的洪水，彻底爆发！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温热的颈窝，放声大哭起来！
“呜……严浩翔……你混蛋……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们了……呜……”
这迟来的、毫无保留的拥抱和痛哭，像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严浩翔心中所有的寒冰！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庆幸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紧紧回抱住她，手臂收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不会！不会！我怎么会不要你们！我要！我要你和宝宝！我要一辈子！”他声音哽咽，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宝宝……爸爸错了……爸爸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低下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发顶，一遍遍地亲吻着她的头发、额头，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道歉和承诺。
客厅里，只剩下女人压抑许久的、委屈的痛哭和男人低沉沙哑的、一遍遍的安抚与忏悔。玲姐和小桃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退到了里面的房间，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历经波折的夫妻。
温心语在他怀里哭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严浩翔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笨拙却无比耐心地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一遍遍地低语着“对不起”和“我爱你”。
不知过了多久，温心语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她靠在他怀里，精疲力尽，却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令人安心的温暖和踏实。严浩翔感觉到她情绪的平复，稍稍松开了些怀抱，低头，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
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交错，鼻尖也红红的，看起来狼狈又可怜。但在严浩翔眼里，却美得让他心碎。
“老婆……”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怜惜和爱意，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还生气吗？”
温心语看着他布满血丝却盛满深情的眼睛，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心里最后那点怨气也消散了。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嘟囔：“……生气。”
严浩翔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眼神紧张。
“……但是……”温心语垂下眼睫，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委屈，“……肚子饿了……”
严浩翔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他看着她微微嘟起的嘴和泛红的耳尖，知道她这是……心软了！给他台阶下了！
“饿了好！饿了好！”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立刻站起身，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好，“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做！不！我马上去买！你想吃什么？我立刻去买！”
看着他这副紧张又殷勤的样子，温心语心里那点委屈彻底化成了酸酸甜甜的暖流。她轻轻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立刻冲出去：“……不用买。玲姐……煲了汤在厨房……热一下就好……”
“好！好！我去热汤！你坐着别动！”严浩翔立刻应道，像领了圣旨一样，快步走向厨房。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她，眼神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惜和小心翼翼。
温心语靠在沙发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有些笨拙却无比用心的动静（他大概连燃气灶都不太会用），轻轻抚摸着腹中再次安稳下来的宝宝，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久违的、微弱的弧度。
虽然伤痕还在，信任的重建需要时间。
但至少这一刻，门开了。
他进来了。
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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