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汪顺第三次从床上翻身而起。
杭州亚运村公寓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窗外偶尔传来巡逻车的引擎声。
他抬手抹了把脸。
距离全国游泳冠军赛只剩三天,这本该是养精蓄锐的关键时刻,可每当他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东京奥运会领奖台上那道细微的裂缝。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站在最高处时,脚下瓷砖传来的不踏实感。
任何人队友:“又失眠?”
同屋的队友在半梦半醒间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
汪顺“嗯,我去跑两圈。”
汪顺轻手轻脚地换上运动服,将房门无声合上。
汪顺沿着运动员村外围慢跑,192cm的身高在路灯下投出修长的影子。
他刻意放慢步伐,让心率保持在120以下,朱导说过,赛前过度消耗等于自毁长城。
转过第三个路口时,一抹暖黄的光突然刺入眼帘。
那是一家临街的小店,招牌上“昭愿花时”四个字被藤本月季缠绕,玻璃橱窗里摆满错落有致的绿植。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刻,整条街只有这一扇亮着的窗,像黑夜海洋里突然出现的灯塔。
汪顺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
透过玻璃,他看见一个穿亚麻长裙的女孩正背对门口整理花材。
她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的珍珠耳钉。
操作台上铺满深蓝与雪白的花材,她手指翻飞间,那些花朵渐渐聚拢成浪花的形状。
汪顺看得入神,没注意脚下踩到了什么。清脆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女孩倏然回头。
余昭愿放下剪刀时,看见玻璃门外站着个高大的身影。
汪顺似乎被她的转身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指了指地上。
一支被踩断的粉掌可怜兮兮地躺在台阶上。她拉开店门,夜风裹着淡淡的海盐气息扑面而来。
汪顺“抱歉,我赔……”
汪顺的声音戛然而止。
近距离看,这个女孩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清透的琥珀色,左耳垂缀着珍珠,右耳却戴着一个银色装置。
余昭愿弯腰捡起残花,笑着摇摇头:
余昭愿“没关系,这批粉掌本来就要处理了。”
她注意到男人运动服上小小的国旗刺绣。
余昭愿“您是运动员?”
汪顺“游泳的。”
汪顺下意识挺直脊背,突然庆幸自己出门前抓了件国家队外套。他瞥见店内墙上的营业时间牌:
汪顺“你们这个点还营业?”
余昭愿“我在准备客人明天婚礼用的捧花。”
余昭愿侧身让他看见操作台上半成的花艺。
余昭愿“白天客人多,静不下心。”
汪顺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琳琅满目的花材,突然福至心灵:
汪顺“我能买束花吗?送我妈。”
余昭愿眨了眨眼。凌晨两点半的买花请求确实罕见,但职业素养让她保持微笑:
余昭愿“想要什么风格?”
汪顺指着那束蓝白相间的花艺。
汪顺“就……你手上这种。”
汪顺“像浪花一样的。”
余昭愿忍不住轻笑。
余昭愿“这是新娘捧花,确定要送给妈妈?”
汪顺耳根发烫。他当然知道捧花什么意思,可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汪顺“她喜欢特别的东西。”

其实余昭愿认出了他。
东京奥运会男子200米混合泳金牌得主,中国泳坛的领军人物之一,汪顺。
但她没有点破。
汪顺站在一旁,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的手上。她的动作很轻,却很稳,修长的手指将花茎斜切,再轻轻插入湿润的花泥中。
她的右耳戴着助听器,但交流时没有丝毫障碍,甚至能捕捉到他最细微的语气变化。
余昭愿“您经常这个点出来跑步?”
汪顺“失眠。”
汪顺简短地回答,随即又补充:
汪顺“比赛前经常这样。”
余昭愿“压力大?”
汪顺“嗯。”
他顿了顿,有些意外自己竟然对一个陌生人承认了这一点。
余昭愿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将完成的花束递给他:
余昭愿“这样可以吗?”
汪顺接过,那束花在他宽大的掌心里显得格外精致。深蓝的绣球与白玫瑰被银莲花环绕,缠绕其间的珍珠链在灯光下泛着柔光。
余昭愿“像不像浪花?”
汪顺低头看着花,忽然笑了:
汪顺“像。”
几分钟后,汪顺抱着一束精心包装的“浪花”走出店门。他掏出手机拍下照片,犹豫片刻又折返:
汪顺“能加个微信吗?万一我妈问起花材……”
余昭愿擦着手指上的水珠,目光在他紧绷的下颌线停留两秒,调出了二维码。
余昭愿“余昭愿。”
她简短地自我介绍。
汪顺“汪顺。”
他说,然后顿了顿,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但她只是微微一笑:
余昭愿“晚安,汪先生。”
汪顺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玻璃窗内,暖黄的灯光下,余昭愿已经重新低头修剪花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失眠夜里的一个幻觉。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花,忽然觉得,今晚的失眠似乎没那么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