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跪在祭台上时,尾椎骨传来熟悉的灼痛。鳞片正一片片从皮肤里顶出来,青金色的,带着女娲血脉特有的光泽,却像无数细小的刀锋,在她背上割出纵横的血痕。
“圣女,时辰到了。”大祭司的声音隔着薄雾传来,像块浸了冰的石头,“引水灵珠入体,献祭东海,方能平息海啸。这是你的天命。”
祭台下,族人的祷声此起彼伏,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阿离盯着脚边的水灵珠,珠子里映出她自己的脸——十七岁的模样,额间还留着孩童时跌进泥塘的疤痕。可他们说,她不是阿离,是女娲的后裔,是用来堵住天灾的祭品。
三个月前,东海突然掀起滔天巨浪,渔村被卷走了半片。族里的长老剖开龟甲,裂纹指向她:“女娲血,镇水厄。”从那天起,她的尾鳍开始在月圆夜刺痛,鳞片疯长,像是在催促她早日跳进那片翻滚的墨色巨浪里。
“我不。”阿离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鳞片的刺痛骤然加剧,她却死死攥住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我外婆当年不是这么做的。”
大祭司的脸色沉了下去:“前代圣女是自愿献祭,才换得三十年太平——”
“她是被你们绑在巨石上推下去的!”阿离猛地抬头,眼里的血丝漫过瞳孔,“我在族谱里见过!她的鳞片被你们刮下来做了护身符,她的骨头被沉在海底当镇物!这不是天命,是你们怕了,怕得要找个人替你们去死!”
祭台突然震动起来,不是海啸的余波,是阿离体内的灵力在冲撞。那些青金色的鳞片开始发烫,映得她周身泛起微光。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片老鳞,鳞上刻着模糊的字:“水有灵,顺其势,而非堵其路。”
“水灵珠不是用来填海的。”阿离突然笑了,她抓起祭台上的珠子,转身冲向悬崖。海风卷着她的衣袍,鳞片在背上簌簌作响,却不再是疼痛,更像某种呼应。
“拦住她!”大祭司嘶吼着,族人们举着长矛追上来。
阿离跃出悬崖的瞬间,将水灵珠按在眉心。鳞片突然炸开,化作漫天青光,像无数细小的钩子,一头连着她的血脉,一头扎进翻涌的海浪里。她没有下沉,反而感觉到海浪的脉络——不是愤怒的咆哮,是海底的裂谷在漏气,是洋流被暗礁逼得改了道。
“原来你们搞错了。”阿离的声音混在风声里,带着释然的轻颤。她调动起血脉里的力量,青光顺着海浪蔓延,不是去堵,而是去引。那些狂暴的海水像是突然找到了出口,顺着她开辟的新水道,缓缓绕过渔村,涌向远方的深海。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海啸退了。阿离落在湿漉漉的沙滩上,背上的鳞片已经褪去大半,只留下淡淡的青金色纹路。族人们站在远处,手里的长矛垂在地上。
大祭司走过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你……你改了天命?”
阿离低头看着掌心的老鳞,鳞上的字迹仿佛清晰了些。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或许天命从来就不是让我们去死,只是要我们看清,该往哪里走。”
沙滩上,退潮后的水洼里,青金色的微光还在闪烁。那是阿离的鳞片碎在水里,却像种子一样,在新开辟的水道里,悄悄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