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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花瓣与沉夜

借花还瓶

冰冷的地窖里,时间仿佛被浓稠的黑暗和刺鼻的血腥味冻结。林晚用尽全身力气,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陆沉的胸口,死死按住那条被鲜血浸透、肮脏不堪的白色绷带。黏腻温热的血液不断从她指缝间涌出,染红了她的手掌,也染红了被她紧紧攥在另一只手中的、那片深红色的干枯玫瑰花瓣。

陆沉

陆沉在昏迷中发出极其微弱、破碎的呻吟,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眉头紧锁成一个痛苦的川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狰狞的伤口,涌出更多的血沫。幽绿的光线下,他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林晚的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分不清是陆沉的还是她自己咬破的。恐惧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试图将她淹没。右臂的伤口在粗暴的动作下撕裂般疼痛,但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她能感觉到手掌下那颗心脏微弱却倔强的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撞击她的灵魂!

不能死!陆沉!你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炬,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老陈!那个在“沉夜”门口用复杂眼神看过她、又用震耳关门声拒绝她的保安!他是陆沉的人!他是此刻唯一的希望!

她颤抖着松开一直紧攥的左手。那片深红色的干枯玫瑰花瓣,早已被她掌心的汗水和陆沉的鲜血浸透、揉碎,变成了一小团深暗的、带着血腥芬芳的浆糊,紧紧贴在她的掌心纹路里,像一块来自地狱的烙印。

她不再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团浸透了两人鲜血、承载着张哲绝望心碎和此刻陆沉垂危生命的“信物”,狠狠按在陆沉冰冷的手心!让那深暗的血色花瓣与陆沉毫无血色的皮肤紧紧相贴!

然后,她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强迫自己站稳!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无声滴血、如同破碎玩偶般的陆沉,那苍白痛苦的脸像一把尖刀刺进她的心脏。她咬紧牙关,转身扑向那冰冷湿滑、向上倾斜的石阶!

手脚并用!指甲在粗糙的石阶上刮蹭、断裂!右臂的剧痛如同烈火灼烧!冰冷的苔藓让她一次次打滑!她顾不上这些!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疯狂地向上攀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找到老陈!救他!

终于,头顶触到了那块沉重的木板!她用肩膀死命地向上顶!

“嘎吱——砰!”

木板被硬生生顶开!花店里暖黄的灯光和马蹄莲清冽的芬芳瞬间涌入,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如同炮弹般从狭窄的入口弹射出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顾不上喘息!顾不上浑身散架般的疼痛和手臂汹涌的鲜血!林晚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瞬间锁定了花店那扇紧闭的浅绿色玻璃门!

冲出去!

她用没受伤的左手,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拉开了花店的门!夜风裹挟着潮湿冰冷的雨腥味和城市遥远的喧嚣,瞬间灌了进来!

隔壁,“沉夜”酒吧那扇厚重的黑色大门,如同沉默的巨兽,矗立在幽蓝的霓虹光晕里。

林晚没有丝毫停顿!她像一道离弦的血箭,冲出花店!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发出急促而孤绝的回响!右臂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而撕裂,温热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衣袖,滴滴答答地落在她奔跑过的路面上,留下一条断断续续、刺目的红线!

几步的距离,却仿佛跨越生死!

她冲到“沉夜”门前!这一次,她没有等待!没有叩击!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用那只染满鲜血的左手,狠狠地、疯狂地拍打着那扇冰冷厚重的黑色大门!

“砰!砰!砰!砰!!!”

手掌拍击在坚硬门板上发出的沉闷巨响,在寂静的雨夜里疯狂炸开!如同绝望的鼓点!她感觉不到手掌的疼痛,只有掌心那片被血浸透的花瓣残留的冰冷触感和陆沉越来越微弱的心跳声在疯狂催促着她!

林晚开门!老陈,开门

林晚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和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穿透了门板。

林晚陆沉……陆沉要死了

她用那只染血的手,更加用力地拍打着!每一次拍击,都留下一个模糊的、暗红色的血手印!在幽蓝的霓虹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而绝望!

门内,一片死寂。仿佛里面空无一人。

林晚开门啊

林晚几乎崩溃,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摇晃,她只能用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染血的左手依旧徒劳地拍打着,声音带着泣血的哀求。

林晚求求你,开门,救救他

就在她几乎要彻底绝望、瘫软在地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锁转动声,从厚重的门板内部传来。

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比上次更宽一些,足够容纳一个人侧身进入。缝隙后面,依旧是那片深沉的、几乎不透光的昏暗。浓烈的隔夜烟酒气息、消毒水味,以及一种更沉重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滞涩感,如同沉睡巨兽的吐息,汹涌地扑面而来!

缝隙里,露出的依旧是那只眼睛。

布满红血丝,眼袋浮肿,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近乎麻木的警惕。是保安老陈。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穿透门缝的黑暗和门外的霓虹,精准地落在了林晚脸上,落在了她惨白如纸、布满泪痕和冷汗的脸,落在了她染满鲜血、无力垂落的右臂,最后,死死地钉在了她那只沾满暗红血污、因为疯狂拍门而微微颤抖的左手上!

林晚的手掌摊开着,掌心向上,正对着门缝。

在那片被汗水和血水浸透、模糊不清的掌纹中心,一小团深暗的、被揉碎了的、深红色的花瓣残骸,如同一个凝固的、来自深渊的印记,清晰地暴露在幽蓝的霓虹光下!

老陈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看到林晚掌心那团深暗花瓣印记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那里面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瞬间洞悉一切的巨大惊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唤醒了某种久远恐惧的剧烈震动?!

他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那道深刻的、如同刀刻般的皱纹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被那花瓣的血腥气息呛到!

没有询问!没有迟疑!

老陈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疲惫、麻木、警惕,在瞬间被一种冰冷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决绝所取代!

他猛地将门拉开!

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烟酒、消毒水和血腥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般涌出!

陈立峰进来

老陈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一把抓住林晚没有受伤的左手手腕!力道极大,像一把冰冷的铁钳!

林晚被他巨大的力量猛地拽进了门内!

“砰!”

身后沉重的黑色大门被老陈用脚狠狠带上!巨大的撞击声在狭窄的门廊里回荡,隔绝了外面湿冷的雨夜和霓虹的光晕。

门内,是一条狭窄、昏暗的甬道。空气里那股混合着烟酒、消毒水和血腥的滞涩气息浓重得令人窒息。墙壁是深色的隔音材料,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只有头顶一盏瓦数极低的红色应急灯,散发着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光线,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距离。

老陈拽着林晚,脚步迅疾而沉重,没有任何言语,径直朝着甬道深处走去。他的侧脸在暗红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冷硬,紧绷的下颌线条如同石刻。林晚被他拖着踉跄前行,右臂的伤口因为牵扯而剧痛难忍,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陈身上,集中在……救陆沉的希望上!

甬道不长,很快走到尽头。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金属门出现在眼前。门上只有一个冰冷的密码锁键盘。

老陈松开林晚的手腕,动作快得带起残影!他迅速在密码锁上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数字。金属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门板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纯粹的消毒水和……新鲜血液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空间不大,光线明亮刺眼。墙壁是冰冷的白色瓷砖,靠墙摆放着几个高大的、闪着金属冷光的医用器械柜。中央是一张铺着白色无菌布、带着轮子的不锈钢手术床。床边立着输液架和各种监护仪器。这俨然是一个设备齐全的、隐藏在喧嚣酒吧深处的……小型急救手术室!

老陈一步跨入,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猛地拉开一个器械柜的抽屉,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急救药品、绷带、手术器械,在无影灯下闪着冰冷的光泽。他看也没看,直接抓出一个印着红十字的、沉甸甸的金属急救箱,“哐当”一声扔在手术床旁边的器械台上!

陈立峰按住他伤口,别动

老陈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的、不容置疑的冷静。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林晚,双手已经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般开始动作——戴上无菌手套,撕开一次性止血敷料的包装,拿起大号止血钳……

林晚被这高效到冷酷的场景震住了!但她立刻反应过来!她扑到手术床边,用没受伤的左手,学着老陈的样子,死死地、用尽全力按压在陆沉胸口那道依旧在缓慢渗血的狰狞伤口上!冰冷的金属手术床触感透过薄薄的床单传来。

陆沉的身体因为剧痛而猛地一颤!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只有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老陈的动作快如闪电!止血钳精准地夹住伤口深处一根破裂的血管!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鲜血的流速瞬间减缓!他迅速用大块的无菌止血敷料覆盖住伤口,然后用宽厚的弹性绷带开始一圈圈、极其专业而迅速地缠绕、加压包扎!他的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手下不是一个生命垂危的人,而是一件需要紧急修复的精密器械。

林晚看着老陈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看着他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冷静……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心头翻涌。这个沉默寡言、仿佛酒吧背景板的老保安……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在这里藏着一个设备如此齐全的手术室?他处理枪伤(林晚此刻才看清那伤口边缘不规则的撕裂更像是某种特殊子弹造成)的动作,为何如此娴熟?!

陆沉胸口的绷带被迅速缠绕、固定好。老陈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立刻连接上心电监护仪。屏幕上,微弱而紊乱的波形跳动着,发出单调的“嘀嘀”声。他又拿起一袋血浆,动作麻利地挂上输液架,针头精准地刺入陆沉苍白手臂上的静脉。

做完这一切,老陈才微微直起身,长长地、带着浓重疲惫地吁出一口气。他摘下沾了血迹的无菌手套,随手扔进旁边的医疗废物桶。他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再次看向林晚。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落在林晚那只依旧沾满暗红血污的左手掌心上。那片深红色的花瓣残骸,早已在按压伤口和奔波中彻底模糊、消失,只留下掌心一片深暗的、如同胎记般的血渍,还有几道被揉碎的花瓣纤维留下的细微红痕。

老陈盯着林晚的掌心,看了足足好几秒钟。他的眼神极其复杂,那深沉的疲惫和麻木之下,翻涌着一种林晚完全无法解读的、极其沉重的情绪——是悲悯?是了然?还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血腥味的……宿命感?

陈立峰他暂时死不了

老陈的声音沙哑干涩,打破了手术室里只有仪器“嘀嘀”声的死寂。他指了指手术床旁边一张蒙着白布的凳子。

陈立峰坐下,手

林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陈是要处理她手臂的伤。她这才感觉到右臂伤口处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火烧火燎般的剧痛,鲜血已经将整条衣袖染成了深红色。她依言在凳子上坐下,有些僵硬地伸出受伤的右臂。

老陈重新戴上干净的无菌手套,动作依旧麻利而精准。他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林晚手臂上那条早已被血浸透、污秽不堪的旧绷带。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无影灯刺眼的光线下——皮肉翻卷,边缘红肿,深可见骨,还在缓慢地渗着血。

林晚咬紧牙关,强忍着消毒药水触碰伤口带来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老陈沉默地清理着伤口,动作比处理陆沉时明显轻柔了许多,但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和冰冷。他的目光偶尔扫过林晚的脸,扫过她因为疼痛而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嘴唇,最后,又落回她摊开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沾满血污的左手。

当新的白色绷带一圈圈缠绕上林晚的手臂,带来一种紧绷而干净的束缚感时,老陈终于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晚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那只染血的左手上:

陈立峰深紫色的鸢尾……枯萎的玫瑰……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

陈立峰还有……掌心的血……都齐了

林晚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老陈……他知道?!他知道U盘里的谜题?!知道“深紫色的鸢尾盛开在谁的掌心”?!

老陈没有理会林晚的震惊。他包扎好最后一下,用医用胶带固定好绷带。然后,他直起身,走到那个被他扔在器械台上的金属急救箱旁。

他没有关上箱子。

而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异常稳定的手,在急救箱内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带着暗扣的夹层隔板边缘……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

夹层隔板无声地弹开。

露出了藏在急救箱最底层、被无菌纱布和药品掩盖的……

一个U盘。

深空灰色,小巧,金属外壳,在无影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尾部有一个细微的挂绳孔。

和之前两次出现在林晚花店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

老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捻起了那个冰冷的金属物件。

他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沉重的、仿佛背负着万钧之重的疲惫。他将那个U盘,递到了林晚面前。

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仿佛在传递某种宿命般的力量。

陈立峰拿着

老陈的声音沙哑到了极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陈立峰他(陆沉)……给你的

林晚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冰冷的U盘上,又猛地转向手术床上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的陆沉,最后,落回老陈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里。

恐惧、混乱、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漩涡,再次将她彻底吞噬。

陆沉……在重伤昏迷之前……把这个U盘……交给了老陈?!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这个U盘……里面……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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