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在毒雾中下坠,腰间银铃突然发烫。他本能攥紧那半片玉简,耳边响起苏清烛的轻笑:“第三遍《蒹葭》。”
“蒹葭苍苍——”他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纸船上。青色光蝶从《诗经》残页中振翅而出,在毒雾中辟出半丈空间。船底传来黏腻触感,低头竟是无数腐手从江水中伸出,指甲缝里嵌着未腐的豆蔻膏。
“诗魂蛊只能挡一时!”苏清烛拽着他撞向芦苇丛,腕间青色纹路蔓延至脖颈,“镜湖有烛龙阵眼,找到它就能破阴魂阵!”
两人跌进浅滩,沈砚之忽然闻到熟悉的甜腥气。前方芦苇荡深处,七盏人皮灯笼悬在竹架上,映出药铺老板佝偻的身影。他正往陶罐里倾倒暗红色液体,脚边堆着带血的罗裙——正是李姑娘失踪前穿的那件。
“沈公子,别来无恙。”药铺老板转身,面皮上爬满蠕动的蛊虫,“你养的诗魂蛊需用处子精血喂养,可曾想过,这精血从何而来?”
沈砚之后退半步,腰间玉佩突然碎裂。无数细小蛊虫从中钻出,顺着他的指尖啃噬而上。苏清烛甩出银铃,铃音化作锁链缠住药铺老板:“他中了‘血玉蛊’,快用玉简!”
玉简在掌心发烫,浮现出半幅《豳风·七月》的残篇。沈砚之咬破手指在江面画符:“春日载阳——”
江水中突然翻涌出血色漩涡,七只青铜鼎破水而出,鼎身刻着“烛龙噬蛊”四字。药铺老板发出尖锐惨叫,面皮炸裂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虫卵:“你以为烛蛊传人是救世主?她们才是蛊门最大的毒瘤!”
苏清烛瞳孔骤缩,后颈龙纹亮起。七鼎同时喷出火焰,将药铺老板烧成灰烬。但那些虫卵却在火中化作飞蛾,翅粉沾到沈砚之的衣襟,瞬间腐蚀出焦黑破洞。
“快走!”苏清烛拽着他冲向断桥,却见桥中央站着个素衣女子。她手持油纸伞,伞面绣着《关雎》全文,正是柳清欢。
“烛龙血脉果然现世了。”柳清欢轻笑,伞尖挑起盏青铜灯,“三年前你在乱葬岗救的人,是我徒弟。”
沈砚之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中蛊的姑娘临终前,曾塞给他半片玉简——正是此刻他手中的这半片。而柳清欢伞面上的《关雎》,与他养的诗魂蛊咒印一模一样。
“你是...烛蛊传人?”苏清烛握紧银铃。
“不。”柳清欢摇头,伞面无风自动,“我是烛蛊的守墓人。三百年前,烛蛊传人因逆乱天道被蛊门诛杀,唯有这盏‘诗魂灯’留存。”
江底传来沉闷的震动,黑篷船破水而出。船头立着个黑袍男子,正是夜无舟。他抬手间,数十具傀儡从船舷跃出,关节处爬满人面蛊虫。
“柳清欢,你藏了三百年的秘密,该揭晓了。”夜无舟冷笑,“烛龙血脉与诗魂灯结合,就能开启蛊门禁地——长生殿。”
沈砚之忽然想起师父遗言:“烛铃现,蛊门乱。”原来所谓乱局,竟是长生殿的钥匙现世。他望着手中的银铃和玉简,忽然明白为何药铺老板会将玉佩送给他——那根本是引他入局的诱饵。
“沈砚之,用诗魂蛊点燃灯芯!”苏清烛将银铃抛向诗魂灯,“记住,诗句念到第三遍时——”
夜无舟射出的毒箭穿透她的肩膀。沈砚之扑过去接住她,却见她后颈龙纹蔓延至全身,化作液态火焰包裹诗魂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他颤抖着念出第三遍,诗魂灯突然爆发出刺目光芒。江水中浮现出七座青铜巨像,每座都握着不同的《诗经》竹简。
“这是...蛊门七圣?”柳清欢惊呼。
夜无舟脸色骤变:“快阻止他们!”
傀儡们蜂拥而上,沈砚之捏碎最后一只蛊罐。青色光蝶化作“硕鼠硕鼠”四字金芒,将傀儡钉在青铜像上。诗魂灯的火焰顺着巨像蔓延,最终在江心聚成一道光柱。
光柱中浮现出一座悬浮的宫殿,殿门上刻着“长生殿”三个血字。苏清烛的声音从光柱中传来:“沈砚之,你要记住——”
夜枭怪笑突然响起。墨玄霜带着数十名蛊师从天而降,她手中握着半片玉简,与沈砚之的恰好拼成完整的《豳风·七月》。
“原来在你这里。”墨玄霜冷笑,“烛龙血脉、诗魂灯、豳风玉简,三大钥匙集齐,长生殿该开启了。”
沈砚之望着昏迷的苏清烛,又看看柳清欢。后者忽然将油纸伞抛给他:“带她走,去姜晚吟的医庐。记住,烛蛊传人不是救世主,而是——”
墨玄霜射出的毒针穿透她的喉咙。柳清欢倒地前,伞面化作无数《诗经》残页,将沈砚之与苏清烛卷入迷雾。
“逆者长生。”沈砚之在昏迷前喃喃自语,终于明白铃底刻字的含义。原来所谓长生,竟是要逆天而行,用烛龙血脉献祭整个蛊门。
镜湖诡雾中,夜无舟望着长生殿缓缓开启的大门,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而在他身后,苏妄言正用少女的魂魄喂养新炼的人蛊——这一切,不过是更大阴谋的开端。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