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和玲像两只被雨淋透的雏鸟,捧着味增汤小口啜饮。
瓷碗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玲冻僵的手指渐渐恢复知觉,汤面上漂浮的葱花随着她轻微的颤抖而晃动。
黑暗特利迦的侧脸映在雨痕斑驳的玻璃窗上,那双如墨的眼瞳仿佛在凝视远方某个不存在的地方。
“多谢恩公出手相助。”樱突然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声音比筷子碰撞碗沿的声响还要轻,“这顿饭……小女子一定会记住的。”
黑暗特利迦转过脸,雨水正从他发梢滴落,在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没事。”他说这话时,柜台后的挂钟正好敲响三下。
当冒着热气的菜肴铺满桌面时,玲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噜声。
红烧鱼泛着油光,肉丝炒野菜散发着蒜香,就连最普通的白菜都浸着诱人的酱汁。
姐妹俩起初还拘谨地用筷子尖挑着米饭,但当第一块鱼肉入口后,樱夹菜的手突然抖得厉害,上次吃到热食还是不久前讨来的冷饭团。
“慢点。”黑暗特利迦突然开口,同时将盛满米饭的碗往她们面前推了推。
玲嘴角沾着饭粒抬头时,发现这个可怕的男人正把最肥美的鱼腹肉夹进她碗里。
结账时店员数钱的声音格外清脆。
玲偷偷把黑暗特利迦那碗没动过的味增汤捧过来,汤已经温了,但里面沉浮的豆腐块让她想起母亲做的早餐。
她喝得太急,一滴汤汁顺着下巴滑落,在黑色风衣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推开门时,雨帘比先前更密了。
黑暗特利迦撑开的黑伞像夜幕般笼罩住三人,樱注意到他总是不着痕迹地将伞面往姐妹俩这边倾斜。
“你们的家在哪儿?”
伞下的空气突然凝固。
玲感觉到姐姐握着自己的手猛地收紧,她吃痛却不敢出声。
樱的睫毛垂得很低,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雨夜里的八重家本该亮着温暖的灯光。
可现在,破碎的纸门在风中摇晃,灵堂的白幡被雨水打湿,黏在塌塌米上像苍白的尸衣。
铃蜷缩在姐姐怀里啜泣,眼泪把樱的衣襟浸透了一大片。
“姐姐,铃是不是永远都看不到爸爸妈妈了?”
樱把妹妹搂得更紧些。
她闻到铃发间还残留着母亲昨晚给她们梳头时的桂花油香气,可玄关处父母的黑白照片已经在烛光中模糊成灰影。
十二岁的少女挺直脊背,指尖死死掐进掌心,那里有父亲教她握剑时留下的茧。
“铃别怕。”樱的声音轻得像在哄睡,“爸爸妈妈变成星星了。”她望着窗外暴雨中隐约的星光,“姐姐会永远……永远保护铃的。”
法院送来的赔偿金装在素白信封里,崭新的纸币边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樱用冻僵的手指数了三遍,足够她们生活很久了。
她刚要松口气——
“砰!”
门框碎裂的木屑飞溅到铃脚边。
七八个黑影踩着雨水涌进来,带头的二叔皮鞋上还沾着灵堂前的菊花瓣。
“果然有钱!”男人粗短的手指攫住信封时,纸币发出脆响。
他把钱举过头顶挥舞,钞票边缘割裂了灵堂肃穆的空气,“老大死了倒是做了件好事!”
三姑的貂皮大衣扫倒了供桌上的白烛。
“这房子地段好,”她鲜红的指甲划过墙上的家纹,“卖了够在乡下买栋别墅。”
笑声像一群乌鸦突然惊飞,震得铃在姐姐怀里发抖。
樱的手摸到了墙上悬挂的“樱吹雪”。
父亲总说这把剑是有灵魂的,此刻刀鞘贴着她掌心微微发烫。
亲戚们讨论卖孩子的只言片语飘进耳朵时,剑柄缠绳突然勒进她掌心的伤口。
“我们走。”樱单手抱起铃往门口冲。
四叔的啤酒肚堵在玄关:“小崽子敢跑?”
油腻的掌心拍过来时,樱反手抽出了樱吹雪。刀光割裂雨幕的刹那,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剑锋在月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最先冲上来的三姑父手臂爆开血花,喷在移门上的血迹像极了神社的红梅。
樱的剑招稚嫩却凌厉,那是父亲在庭院里一招一式教给她的“逆风剑”。
“滚开!”少女的嘶喊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大人们捂着伤口后退的间隙,樱抱着铃冲进雨幕。
冰凉的雨水灌进衣领时,她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原来暴雨天,真的看不见星星。
夕阳像融化的铜汁般黏在地平线上,将姐妹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樱的木屐早已磨破了带子,每走一步都在脚踝上勒出血痕。
铃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袖,她们经过的每扇橱窗里都飘出饭菜香气,倒映在玻璃上的却是两张灰扑扑的小脸。
“咕噜——”
铃的肚子在暮色中发出响亮的哀鸣。
小女孩立即捂住腹部,把脸埋进姐姐肩头。樱蹲下来整理妹妹凌乱的衣领时,发现铃的后颈被暴雨淋得起了鸡皮疙瘩。
街角饭团铺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老板娘的女儿正要扔掉卖剩的饭团,抬头看见两双饿得发亮的眼睛。
冰凉的饭团递到手中时,樱闻到自己手上还有铁锈味的血腥气。
“给。”樱掰开饭团的手在发抖,海苔碎屑簌簌落在掌心。
铃却突然把大半饭团推回来,米粒粘在妹妹嘴角:“姐姐也吃。”
惊雷炸响的瞬间,雨点像银针般刺下来。
樱猛地将铃护在身下,单薄的后背立刻被雨水浸透。她突然发现这是个好机会,反正大雨会冲走眼泪,反正雷声会盖住呜咽。
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眼眶,和冰雨一起砸在铃的发旋上。
“姐姐在发抖……”铃把脸更深地埋进樱怀里,假装没察觉到衣料上扩散的湿热。
她数着姐姐的心跳,就像从前数着母亲纺车的声响。
黑暗特利迦的伞笼罩下来时,雨声突然变得很远。
黑暗特利迦听完樱的叙述,脸上依旧是一片漠然。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帮助过许多人,有时是一袋面包,有时是一枚硬币,更多时候是一把伞——就像现在这样。
理由?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只是因为帕朵也曾用这样湿漉漉的眼神望过他。
“你想报仇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雨幕。
樱猛地抬头,紫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她怀里的铃不安地动了动,把脸更深地埋进姐姐的衣襟。
黑暗特利迦看清了少女眼中的火焰,那是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在黄昏街的巷子里,在燃烧的废墟旁,在无数个被命运碾碎的夜晚,这样的火焰他见过太多。
“走吧。”
三个影子在雨中穿行。
樱的和服下摆早已湿透,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重的水声。
铃的小手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角,黑色风衣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黑暗特利迦走在最前面,黑伞倾斜的角度刚好为身后的姐妹挡住风雨。
当他们站在八重家宅邸前时,灯火通明的纸窗上映出几个醉醺醺的身影。
欢笑声夹杂着酒杯碰撞的脆响,仿佛这里不是凶案现场,而是一场热闹的宴会。
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推开门,正要破口大骂,却在看到黑暗特利迦的瞬间僵在了原地。
男人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清酒洒了一地。
“二、二哥……”男人结结巴巴地后退,"那两个小贱人带人回来了!”
屋内顿时一片混乱。
桌椅翻倒的声音,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慌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但很快,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因为他们发现,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而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静静地站在门口。
黑暗特利迦缓缓抬起手,黑色的能量在他掌心凝聚。屋内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
“今晚,”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你们一个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