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模糊了挡风玻璃,雨刷器以最高频率摆动也赶不上暴雨的倾泻。陈奕恒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每隔几秒就要瞥一眼后视镜,生怕看到追兵的车灯。
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公里——城郊的废弃化工厂,他和张桂源少年时代的秘密基地。十五岁那年,他们曾在那里发誓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如今,这个儿时的约定可能成了救命的唯一希望。
车子驶入一条泥泞的小路,颠簸得几乎要让陈奕恒本就翻腾的胃吐出来。他咬紧牙关,将车停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熄火关灯。
黑暗中,只有雨点敲击车顶的声音。陈奕恒深吸一口气,从西装内袋摸出那把从陈家顺来的手枪——他从未开过枪,但冰冷的金属质感给了他一丝安全感。
推开车门,雨水立刻浇透了他的全身。陈奕恒弓着身子向工厂方向移动,每一步都陷在泥泞中。远处,工厂的轮廓在闪电中时隐时现,破碎的窗户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
正门已经锈死,陈奕恒绕到东侧,找到那块松动的铁皮——他们小时候的秘密入口。铁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他屏住呼吸,等待片刻,确认没有引起注意后才钻了进去。
工厂内部比外面更黑,只有偶尔的闪电能照亮片刻。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化学品的刺鼻气味,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金属零件。陈奕恒小心翼翼地前进,记忆中的路线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不清。
"Z..."他压低声音呼唤张桂源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母,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没有回应。
陈奕恒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张桂源没来这里?或者更糟——他已经被陈浚铭的人找到了?
"Z..."他又唤了一声,声音微微发抖。
突然,一个冰冷的物体抵住了他的后腰。陈奕恒浑身僵直,手中的枪差点走火。
"把枪放下。"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警惕。
"桂源?"陈奕恒几乎哽咽,"是我..."
身后的压力消失了。陈奕恒转身,一道闪电恰好照亮了张桂源的脸——他瘦了许多,眼下是深深的青黑,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老天,真的是你。"张桂源的声音突然破碎,他一把将陈奕恒拉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我以为...我以为他把你..."
陈奕恒回抱住他,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张桂源的手指颤抖着抚过他脸上的伤痕,特别是那道已经结痂的唇伤:"他...对你做了什么?"
"不重要了。"陈奕恒摇摇头,"我逃出来了。你说有证据?关于我父亲的死?"
张桂源警觉地环顾四周,拉起陈奕恒的手:"跟我来。"
他们穿过几条黑暗的走廊,来到一间隐蔽的小办公室。张桂源搬开一块松动的地板,露出下面的空间——里面点着一盏小应急灯,照亮了铺满照片和文件的简易工作台。
"我躲在这里两周了。"张桂源苦笑着,"不敢开灯,不敢用手机,像只老鼠。"
陈奕恒蹲下身,目光立刻被工作台上的照片吸引——那是他父亲的车祸现场,但角度是从未在媒体上公布过的。照片清晰地显示,刹车线被人为剪断,切口整齐。
"这不是意外。"张桂源指着照片,"我黑进了交警系统,找到了原始现场照片。官方报告删除了这些。"
陈奕恒的手指颤抖着触碰照片:"谁做的?"
"看这个。"张桂源递给他一份医疗报告,"你父亲死前一个月,拒绝了P-X项目的人体试验申请。这个项目由陈氏医药秘密研发,是一种能够控制人类记忆和行为的神经药物。"
陈奕恒想起书房里看到的资料,胃部一阵绞痛:"陈浚铭在继续这个项目...他用活人做实验!"
"不止。"张桂源又拿出一叠照片,"看这个人。"
照片上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眼神空洞地坐在病床上。陈奕恒倒吸一口冷气——那是陈家以前的司机老李,去年突然"辞职回老家"了。
"他成了第一个完全成功的实验体。"张桂源的声音低沉,"完全服从,记忆被重组。陈浚铭打算将这种药物卖给..."
突然,陈奕恒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眼前发黑。他抓住工作台边缘,却还是滑倒在地。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脑中嗡嗡作响。
"奕恒!"张桂源惊慌地扶住他,"怎么了?"
"药...陈浚铭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陈奕恒艰难地说,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这几天一直在...发作..."
张桂源迅速检查他的瞳孔,然后翻开他的衣领,在颈后发现了什么:"天啊..."
"什么?"陈奕恒虚弱地问。
"皮下植入物。"张桂源的声音充满愤怒,"微型药物缓释装置。他一直在给你下药!"
陈奕恒想起那些"体检"和每晚陈浚铭亲自端来的水。不是关心,而是控制。这个认知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帮我...取出来..."他抓住张桂源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对方的皮肤。
张桂源犹豫了:"我没有专业工具,强行取出可能会——"
"求你了!"陈奕恒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不要被他控制...不要变成那些行尸走肉..."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陈奕恒蜷缩成一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恍惚中,他感到张桂源将他搂入怀中,温暖的手掌轻抚他的后背。
"我在这里,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张桂源的声音坚定而温柔,"深呼吸,坚持住。我需要先准备些东西。"
陈奕恒点点头,努力控制呼吸。张桂源翻找着一个小医药箱,拿出酒精、小刀和纱布。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陈奕恒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个奇怪的印记——一个条形码,和陈家实验室里那些实验体的一模一样。
"桂源..."陈奕恒虚弱地指向他的手腕,"那是..."
张桂源猛地拉下袖子,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说来话长。现在先处理你的问题。"
他跪在陈奕恒身后,酒精棉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会有点疼,忍着点。"
刀尖刺入皮肤的瞬间,陈奕恒咬住自己的手腕才没叫出声。疼痛像烈火般从颈后蔓延,但他死死忍住,直到感觉到张桂源取出了什么东西。
"出来了。"张桂源将一个小芯片样的东西扔在地上,迅速为他包扎伤口,"直径不到五毫米,但足够释放药物控制你的神经系统。"
陈奕恒虚弱地靠在他肩上,疼痛逐渐减轻,但头脑依然混沌:"谢谢...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张桂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递给他一瓶水:"先休息一下。等你好些了,我们再——"
突然,两人同时僵住了。远处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和犬吠。
"他们找到这里了!"张桂源瞬间熄灭应急灯,室内陷入漆黑,"不可能...我明明甩掉了所有尾巴..."
陈奕恒强迫自己站起来,尽管双腿还在发抖:"有后路吗?"
"跟我来。"
张桂源拉着他摸黑向办公室深处移动,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露出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两人弯腰钻入,身后已经能听到踹门声和喊叫。
通道通向工厂后方的一个废弃储油罐。张桂源撬开锈蚀的检修口:"从这里出去是树林,可以绕到公路。"
陈奕恒刚要钻入,突然想起什么:"那些证据!"
"在这里。"张桂源拍拍胸口的内袋,"所有关键内容都在U盘里。"
两人先后钻入油罐,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油罐内壁湿滑,散发着刺鼻的化学残留气味。陈奕恒的伤口开始渗血,但他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当他们终于从另一端的出口爬出时,冰冷的雨水再次浇在身上。树林就在二十米外,但开阔地带没有任何掩护。
"分开跑。"张桂源突然说,"我引开他们,你去这个地址。"他塞给陈奕恒一张纸条,"我姑姑的老房子,没人知道。"
陈奕恒抓住他的手腕:"不!一起走!"
"听着,"张桂源捧住他的脸,在雨中凝视着他的眼睛,"U盘里有全部真相,包括P-X项目的投资人名单和实验记录。如果我被抓了,至少你还能——"
犬吠声突然接近,一束强光扫过他们所在的位置。
"跑!"张桂源猛地推开陈奕恒,自己朝相反方向冲去,"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陈家的人!"
陈奕恒本能地想追上去,但理智战胜了冲动。他转身冲向树林,身后传来喊叫声和一声枪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但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直到肺部燃烧般疼痛。
树林深处,他找到了张桂源说的那辆藏在灌木丛中的摩托车。钥匙就放在座位下,还有一张便条:"油已加满,安全屋坐标已设置。—Z"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陈奕恒还是辨认出了导航上预设的目的地——距离这里三十公里外的一个海滨小镇。他发动摩托,在引擎的轰鸣中最后望了一眼工厂方向,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入雨夜。
张桂源给他的U盘紧贴胸口放着,像一块燃烧的炭。那里藏着陈家的秘密,父亲的死因,还有...陈浚铭的真面目。
而手腕上的那个条形码印记,则是另一个亟待解答的谜题——张桂源到底是谁?他怎么会成为陈氏医药的实验对象?又为何对此讳莫如深?
摩托在公路上飞驰,雨势渐小。陈奕恒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陈浚铭不会轻易放弃追捕,而真相,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