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的车门打开的瞬间,陈奕恒本能地向后缩去。雨水已经停了,但陈家老宅在月光下的轮廓比暴雨夜更加令人窒息。三小时前,他成功逃出了这个牢笼;而现在,他又回到了原点。
"别怕。"陈浚铭的声音轻柔得可怕,手指梳理着陈奕恒湿漉漉的头发,"只是回家而已。"
家?陈奕恒在心中冷笑。这里从来不是家,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金丝笼。但他明智地没有说出口——车内的"谈话"已经让他学乖了。手腕上被领带勒出的淤痕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
两名保镖上前架起他,动作比之前粗暴得多。显然,张桂源的逃脱让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陈奕恒被半拖半拽地带进大门,穿过熟悉的走廊,却不是去往他原来的卧室或陈浚铭的房间,而是径直走向地下室。
"这是去哪?"陈奕恒的声音嘶哑,脚步不自觉地抵抗起来。
陈浚铭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医疗室。你受伤了,记得吗?"他停顿一下,语气变得更加轻柔,"而且,我们需要...矫正一些错误认知。"
地下室的灯光惨白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陈奕恒被带入一个类似手术室的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特制的医疗椅,上面布满了皮带和电极贴片。
陈奕恒的血液瞬间变冷。这不是普通的医疗设备——他在U盘里的文件中见过类似的描述:P-X项目的记忆干预装置。
"不..."他猛地挣扎起来,但保镖们早有准备,一记精准的肘击让他眼前发黑,等回过神来,已经被牢牢绑在了椅子上。皮带紧扣手腕脚踝,胸前和额头贴着冰冷的电极片。
陈浚铭站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戴上医用手套,动作优雅得像在准备一场音乐会。"放松,这只是个小程序。"他调试着旁边的仪器,"帮你清除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你疯了!"陈奕恒剧烈挣扎,金属手铐在扶手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这是犯法的!"
陈浚铭笑了,那笑容让陈奕恒想起小时候给他讲恐怖故事的哥哥:"法律?奕恒,你真可爱。"他俯身调整陈奕恒头上的电极,"在这里,我就是法律。"
随着他的示意,一名穿白大褂的男子走进来——是张医生,那个曾经"照顾"过他的私人医生。张医生推着一辆装满药剂的小车,眼神刻意避开陈奕恒的视线。
"开始吧。"陈浚铭命令道,手指轻轻抚过陈奕恒的脸颊,"很快就不疼了。"
张医生拿起一支预先准备好的注射器,针头在灯光下闪着寒光。陈奕恒疯狂地摇头,但无济于事。冰凉的酒精棉擦过颈侧,然后是针头刺入的尖锐疼痛。
药物几乎立刻起效。陈奕恒感到一阵眩晕,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陈浚铭的脸在他视野中分裂又重合,声音忽远忽近:
"告诉我,奕恒,张桂源给了你什么?"
"没...没什么..."陈奕恒的舌头变得沉重,但理智仍在顽强抵抗,"只是...U盘..."
"说谎。"陈浚铭的声音突然变冷,按下手中的某个按钮。
一阵剧痛如闪电般贯穿全身。陈奕恒弓起背,无声地尖叫着,每块肌肉都绷紧到极限。痛苦持续了也许只有几秒钟,却像是永恒。
"再问一次,"陈浚铭的声音恢复了温柔,"张桂源还给了你什么?"
陈奕恒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衬衫:"没...真的没有..."
又一次电击。这次更强烈,陈奕恒的视野完全变白,耳中充斥着尖锐的蜂鸣。当意识终于回归时,他发现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啜泣,像个孩子一样抽噎。
"嘘...别哭。"陈浚铭用拇指擦去他的泪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只要你诚实回答,这一切就会结束。"
陈奕恒的意识开始模糊。药物和电击的双重作用正在瓦解他的防线。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面前的陈浚铭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哥哥,那个在他生病时整夜守候的少年。
"芯片..."他无意识地喃喃道,随即猛地清醒,咬住嘴唇。
但已经太迟了。陈浚铭的眼睛亮了起来:"什么芯片?"
陈奕恒摇头,换来又一次电击。这次他直接尖叫出声,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
"是生物芯片。"张医生突然开口,"P-X项目的核心载体,可以存储大量数据。第一批实验体都植入了这种芯片。"
陈浚铭的表情变得危险:"张桂源是第一批实验体...他把芯片给了你?"
陈奕恒闭上眼睛,拒绝回答。但陈浚铭已经转向张医生:"扫描他。"
冰凉的凝胶涂在陈奕恒的手臂上,然后是超声探头滑过的触感。张医生突然倒吸一口气:"在这里!右臂肱二头肌下方,约3毫米大小。"
陈浚铭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胜利:"取出来。"
"这需要局部麻醉和微型手术——"
"现在就要。"陈浚铭打断他,声音如钢铁般冰冷。
陈奕恒感到一阵绝望。那个芯片——张桂源在最后时刻拼命保护的证据——就要被夺走了。但更令他恐惧的是,随着药物浓度的增加,他的思维开始变得混沌,记忆像沙堡般被潮水侵蚀。
张医生准备手术器械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陈奕恒的意识漂浮在痛苦的迷雾中,童年记忆与现实场景开始混淆。他看到十五岁的陈浚铭在喂他吃药,那个温柔的少年与眼前这个施暴者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为什么..."他无意识地喃喃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陈浚铭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贴上陈奕恒的耳朵:"我一直都是这样,奕恒。"他的声音轻柔而危险,"只是你太天真,看不到真相。"
手术刀划开皮肤的疼痛让陈奕恒短暂地清醒过来。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但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下。陈浚铭站在一旁观看整个过程,表情专注得近乎虔诚。
"找到了。"张医生用镊子夹出一个微小的、带血的物体——不比一粒米大多少的银色芯片。
陈浚铭立刻接过,放入早已准备好的读取设备。屏幕上立刻开始滚动数据,他的表情从期待变为震惊,最后凝固在一片阴森的愤怒中。
"这不是P-X的资料。"他一字一顿地说,眼神如刀般刺向陈奕恒,"这是陈氏医药与政府官员的交易记录。父亲死前收集的证据。"
陈奕恒虚弱地笑了,尽管嘴角因疼痛而抽搐:"惊喜吗...哥哥?"
这个挑衅换来了一记耳光,力道大得让他的头偏向一侧。血从破裂的嘴角流下,但陈奕恒依然在笑。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反抗了。
陈浚铭深吸一口气,突然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没关系,我们可以修正这一点。"他转向张医生,"准备记忆重置程序。"
"这太危险了!"张医生脱口而出,"没有董事会批准——"
"我就是董事会!"陈浚铭怒吼,随即又压低声音,"照我说的做。准备α波诱导和神经重塑药剂。"
陈奕恒感到新一轮的恐惧席卷全身。记忆重置——这是P-X项目最极端的应用,彻底擦除并重建一个人的记忆。U盘里的文件提到过,这种程序会导致不可逆的脑损伤。
"不...求你了..."他第一次真正地乞求,声音颤抖,"浚铭...别这样..."
陈浚铭的表情软化了一瞬,但很快又变得坚决:"这是为你好,奕恒。"他亲手将一组新的电极贴在陈奕恒的太阳穴上,"忘记张桂源,忘记那些谎言...你会比以前更快乐。"
张医生犹豫地准备着药剂,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陈总,我必须再次提醒您,未经测试的神经重塑剂可能导致——"
"我说了,继续。"陈浚铭冷冰冰地打断他。
药物注入静脉的瞬间,陈奕恒感到一股奇异的暖流扩散至全身。恐惧似乎离他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漂浮感,仿佛灵魂正在脱离肉体。陈浚铭的脸在他眼前晃动,逐渐变成多年前那个温柔少年的模样。
"看着我,奕恒。"陈浚铭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集中注意力在我的声音上。"
陈奕恒想反抗,但药物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他想起小时候发烧,陈浚铭也是这样轻声细语地哄他吃药。那时的哥哥是他的英雄,他的保护伞...
"对,就是这样。"陈浚铭鼓励道,手指温柔地梳理着他的头发,"记住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只有那些才是真实的。张桂源...他利用了你,伤害了你..."
仪器发出规律的嗡嗡声,α波诱导开始了。陈奕恒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拉扯着,某些记忆变得鲜明,而另一些则如沙粒般从指间流走。父亲的脸变得模糊,张桂源的警告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陈浚铭不断重复的低语:
"你属于这里...属于我..."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陈奕恒仿佛看到张桂源站在陈浚铭身后,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这个画面如此荒谬,却又如此真实,让他不确定这是幻觉还是某个被掩埋的真相...
然后,世界陷入了无声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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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破旧公寓里,张桂源瘫坐在浴缸中,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而浅薄,但眼神依然清醒得可怕。
"芯片...取出来了?"站在一旁的年轻女子问道,手里拿着镊子和消毒液。
张桂源点点头,冷汗顺着额头滑下:"在他体内...安全了。"
女子——一个他信任的记者朋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微型芯片放入特制的容器中:"这里面真有你说的那些证据?"
"足够摧毁陈家...和政府一半高层。"张桂源艰难地说,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力,"但必须先...解码...密钥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视线开始模糊。女子紧张地拍打他的脸:"嘿!别睡!密钥在哪?"
张桂源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几不可闻:"...奕恒的...生日..."
然后,他的头无力地垂向一侧,陷入了昏迷。女子慌乱地检查他的脉搏,松了口气——还活着,但情况危急。她看着手中的芯片,意识到自己正握着足以改变整个城市命运的证据。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她必须做出选择——送张桂源去医院,冒险让他落入陈家手中;或者带着芯片先行离开,确保证据安全。
咬咬牙,她将芯片藏入内衣的暗袋,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张桂源:"坚持住,我会找人来救你。"
然后,她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出,消失在夜色中。芯片紧贴着她的胸口,像一块燃烧的炭,等待着引爆整个腐败系统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