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暴雨,如同创世神遗忘关上的水闸,将凹凸学园浇铸成一座灰色的孤岛。雨水不是落下,是倾泻,是撞击,在青灰色的石砖地面上炸开连绵不绝的银针,汇成浑浊的溪流,裹挟着落叶冲向看不见尽头的排水口。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被反复捶打后散发的腥气,以及一种……若有似无的衰败感。
安迷修 站在教学楼主楼巨大的穹顶下檐,雨水在他脚前织成一道模糊的帘幕。他右臂的绷带,在潮湿的空气中透出更深一层的暗红,仿佛底下封印的不是伤口,而是某种活物。那些狰狞的黑色纹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纱布下悄悄蔓延,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他默算着日期,眉头紧锁——比上个月侵蚀加剧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三天。这绝不是好兆头。身为风纪委员的责任感与手臂诅咒的警告在他心中激烈碰撞。
“会长!二年C班……雷狮他又……”一个穿着雨衣、气喘吁吁的学生干事冲破雨幕跑来,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安迷修无声地叹了口气,雨水顺着他额前湿透的棕发滑落,冰冷地钻进白色衬衫的领口。他转身步入空旷阴暗的回廊,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激起微弱回响。
C班的混乱像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雷狮 张扬地坐在被雨水打湿的窗台上,一条腿肆意地垂着,另一条屈起踩在窗框。他指尖跳跃着不安分的紫色电弧,滋滋作响,将一本崭新的校规手册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灼烧成一捧飘散在湿冷空气中的灰烬,几片残页被风卷着,贴上安迷修沾满雨水的靴子。
“第三次了,雷狮。”安迷修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疲惫,按住右臂的动作泄露了他的痛楚,“暴雨天破坏公物,你的字典里就没有‘适度’这个词?”
雷狮嗤笑一声,像头慵懒却危险的狮子,目光锐利地锁定了安迷修,带着一丝嘲弄:“比起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他突然从窗台跃下,几步逼近,焦灼的雷电气息混合着雨水的湿冷扑面而来,“傻子骑士,地下室传来的那种……‘心跳’一样的震动,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他那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极其微弱地闪过一抹不祥的暗红。几乎同时,安迷修绷带下渗出的几缕稀薄黑雾,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不安地蠕动了一下。
推着老旧行李箱的轱辘声,不合时宜地在滂沱大雨中顽强地响起,穿透雨幕飘进空旷的回廊。两人同时转头。
校门口,雨幕深处,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棕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在防水布下的物件,但从边缘隐约可见那是一个厚重、没有任何装饰的漆黑封面。最诡异的是,密集的雨点打在她身上和那物件上,却没有溅起应有的水花,仿佛被那深邃的黑色无声地吸了进去,消失无踪。
“转校生?”安迷修眉头皱得更紧,“这种天气来报到?”不合常理。
少女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纤长的睫毛滴落。就在这一刹那,安迷修和雷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那虹膜的深处,并非纯粹的蓝,而是浮动着无数细微的、与学园地下传闻中那块巨大元力水晶如出一辙的、幽冷的金色光粒。那光芒漠然而空洞。
“清羽·艾尔希德,”她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今日起转入C班。”
雷狮眯起眼,指尖电弧猛然暴涨,毫无预警地劈向少女脚前积水的洼地。刺目的电光撕裂雨幕,泥水四溅。然而,少女只是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脚边闪烁的残存电弧,平静地、近乎漠然地抬脚踏过那片危险的区域。在她抬脚的瞬间,包裹的黑布滑落一角,露出那本黑皮书封面一角——一道扭曲缠绕的银色锁链纹路,在电光映照下,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微光。
安莉洁 正巧从走廊拐角处飘过,她祖母绿的眸子里倒映着窗外的雨幕和清羽的身影。突然,她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痛呼,毫无征兆地捂住双眼跪倒在地,身体蜷缩起来,如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安莉洁?你怎么了?!”路过的金 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想去扶她。他温暖的手刚触碰到少女冰凉的手臂,就听见她用一种梦呓般、空灵又带着惊恐的语调喃喃自语: “她……带着死亡的味道来了……好浓……好重……这次……是七个人……还是……十四个……”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周围潮湿的空气里。
走廊深处的阴影中,一个身影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凯莉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指尖灵活地转动着一枚锋利的星形飞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近乎冷酷的笑意。她的目光在清羽、安莉洁、金、以及远处对峙的安迷修和雷狮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自己飞镖冰冷的刃面上,仿佛在无声地记录着什么。她低声自语,只有唇形微动:“怪人名单……第一位,确认。”
医务室内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格瑞 面无表情地将一支空了的注射器从手臂静脉拔出,迅速藏进袖中。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亮起,瞬间照亮了他冷峻的侧脸,也照亮了他刚塞进药柜最深处的一份血液检测报告——报告单上,【金·矢量箭头:基因序列与创世神遗迹碎片匹配度87%】的冰冷字样清晰可见。闪电熄灭,室内重归昏暗,药柜的玻璃门上模糊地映出他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以及那双紫罗兰色瞳孔深处压抑不住的剧烈波动。
午夜零时。 持续了整整七日的暴雨,毫无征兆地停了。
死寂。
一种比暴雨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学园。所有的风声、雨声、树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了。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闷撞击的回响。
二年C班一间空荡荡的教室里,清羽·艾尔希德 独自站在中央。月光?不,窗外透进来的光晕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的暗红。她怀中的黑皮书在没有风的环境中,书页突然开始自行翻动,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最终定格在某一页。
清羽苍白的手指迟疑地伸向书页。当她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那浮现出的第一行扭曲、仿佛由鲜血书写的陌生文字时——
“咔嚓!”
整栋教学楼,不,是整个学园范围内,响起一片令人牙酸的、玻璃不堪重负碎裂的尖锐声响!无数窗户在同一时间爆裂!
清羽猛地抬头望向窗外。天空,没有星辰,没有乌云,唯有一轮巨大得令人绝望的、散发着不祥血红色光芒的月亮,悬挂在漆黑如墨的天幕之上!
永夜降临。
血月当空!
几乎在血月光芒洒满走廊的同一瞬间,从遥远教学楼深处某个黑暗的拐角尽头,传来一阵微弱却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血液冻结的声音——那是某种粘稠液体被拖曳、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漉漉的……咀嚼声。
与此同时,清羽手中的黑皮书,那刚刚浮现出血字的上方,新的粘稠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从纸张纤维中渗出,迅速汇聚成一行更加扭曲、更加触目惊心的文字:
【第一天,影域吞噬了晚归者】
操场中央那座巨大的、造型奇特的元力水晶能量监测仪,其核心水晶的光芒骤然暗淡到几乎熄灭的边缘,随即发出了撕心裂肺、穿透整个死寂校园的尖锐警报!猩红的警示灯疯狂旋转,照亮了仪表盘上断崖式下跌、已经跌穿安全红线的能量读数!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警报和血月吸引时,空教室的地面上,清羽映在冰冷地面上的影子……没有随着她的身体因警觉而微微侧身产生任何变化。那漆黑的影子,在血月诡异的红光映照下,反而朝着窗外那轮巨大的血月,缓缓地、无声地,咧开了一个极致扭曲、充满恶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