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消散后的第七个黄昏，谢玄寂站在魔宫主殿的废墟前，双手缓缓抚过那根玄铁柱。千斤重的噬魂石在锻炉中烧得通红，被锻打成一口汤锅；镇魔鼎的狰狞纹路被磨平，改成了一座面灶；七十二面招魂幡浸在碱水里，洗去血污和怨气，晾在檐下风干后竟成了厨房里最常用的抹布。

当饿晕的小乞丐被素面的香气唤醒时，谢玄寂腕骨间半枚残珠突然滚烫起来。那温度像极了百年前那个雪夜，姜璃捧着一碗清汤面递到他面前时氤氲的热气。他舀起一勺浮着油星的汤，碗底倒映出的面容让人心头一颤：魔尊的玄袍早已换成粗布围裙，心口噬心蛊留下的疤痕被面汤的热气熏得发红。

“客官慢用。”他端着一碗撒了香芹的红烧面，轻手轻脚地放在角落的木桌上，青瓷碗沿搁着一双竹筷，整齐得像是从未被人碰过。“没放辣椒。”他的声音随着穿堂风散开，低得像是怕惊扰了谁，“你说过......伤胃。”

春雨骤然倾盆而下，有人踩着泥泞的水洼掀开了草帘。蓑衣抖落的水珠砸在青砖上，漾开一朵朵小莲。“劳烦加个流心蛋——”湿漉漉的嗓音在尾音处微微一顿，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坚持，“要那种溏心颤巍巍的，咬破才淌金露的。”

汤勺哐当一声掉进面锅。谢玄寂猛然转身，目光落在蓑笠下露出的一截皓腕上。旧疤蜿蜒成佛珠缠绕的纹路，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灶膛里的火星噼啪作响，伴着女子带着哽咽的笑：“面钱拿这个抵......”她摊开的手心里躺着半颗佛珠，裂口处金丝缠绕，与他腕间断珠的纹路严丝合缝。

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谢玄寂低头将蛋液滑入滚汤，看澄黄的月轮在面汤里浮沉。百年前她魂飞魄散的地方，如今嫩绿的面秧正从灰烬中钻出。原来，灰烬深处，从来藏着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