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来得突然
张婉再次踏进村口的青石牌坊,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她抬头望天,乌云压得极低,仿佛就悬在那些黑瓦屋顶上方三寸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潮湿气,混合着泥土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腥味
"这雨...下得蹊跷。"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桃木剑柄。这雨误了她的行程,本想快点解决,如今却不得不暂且搁置。至于原因嘛,当然是因为没带伞,不,其实是没钱卖,她的钱只够自己吃饭了,所以她如果再不找一户好些人家避雨的话,她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此时的村庄静得出奇。之前有炊烟升起,有孩童嬉闹,可眼前只有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石板路,和两旁紧闭的门户。张婉的鞋子踩在水洼里,溅起的泥水沾湿了她的裤脚
走到村中央,一座三进的大宅院格外显眼,朱漆大门上铜钉锃亮,与周围低矮的民房形成鲜明对比。张婉挑了挑眉,上前叩响门环
门开得很快,仿佛有人一直候在门后。一个面容枯瘦的老仆探出头来,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贫道途经此地,突逢大雨,可否借贵府暂避?"张婉拱手行礼,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老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回头望了望院内。片刻后,他侧身让出一条路:"老爷说,请道长进来。"
踏入宅院的瞬间,张婉颈后的汗毛突然竖起。她不动声色地掐了个指诀,眼中金光一闪而过,这宅子里有阴气,而且不弱
老仆引她穿过回廊,来到正厅。厅内灯火通明,一张红木圆桌上已摆好了饭菜,四个人围坐桌旁,见她进来,齐刷刷地抬头
"哎呀,这位就是来避雨的道长吧?"坐在主位的富态男子起身相迎,脸上堆着笑,"在下周德昌,是这家的主人。道长快请入座,正好赶上晚饭。"
张婉扫了一眼桌上四人:周老爷约莫五十岁,面色红润但眼下青黑;他右手边是个妆容精致的妇人,该是正妻,只是眼神飘忽不定;左侧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眼与周老爷有七分相似,却带着股阴鸷之气;对面则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体格健硕,剑眉星目
"叨扰了。"张婉微微一笑,在仆人加的位置落座
"道长看着年轻,不知在哪座仙山修行?"周夫人亲自为她盛了碗鸡汤,手腕上的玉镯叮当作响。
"青莲观,青莲道长座下弟子。"张婉接过碗,指尖不经意擦过周夫人的手腕——冰凉得不似活人
"青莲观?那可是有名的道观啊!"实际上周老爷听都没听过这道观,但他还是假装拍了下大腿,"道长此番下山,是为何事?"
张婉在心里都乐了,青莲道观在榆州,此地在琨州,问问榆州本地人都不知道,他一个琨州人且生活在这穷山恶水,无水无风的困龙之地,居然也能认识到外面吗?真是大开眼界啊
她表面云淡风轻,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条斯理地咀嚼完,才抬眼看向周老爷:"捉鬼。"
饭桌上瞬间安静。窗外雨声忽然变大,噼里啪啦地砸在瓦片上,像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抓挠屋顶。
"道、道长说笑了..."周老爷的嘴角抽了抽,"我们这村子太平得很,哪来的鬼怪?"张婉不置可否,目光在四人脸上缓缓扫过。周夫人捏着筷子的手指节发白;那少年…应该是小儿子,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而那个青年则猛地灌了口酒,喉结上下滚动。
"不知道长今年贵庚?可曾许了人家?"周夫人突然问道,声音尖细得不自然张婉挑眉。这问题在初次见面的饭桌上问出,实在不合礼数至极。
"二十有三,未曾婚配。"她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淡淡答道,同时注意到周老爷和小儿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哎呀,那正好!"周老爷突然热情起来,"我这小儿子文彦今年十八,尚未娶亲。道长若是不嫌弃..."
"爹!"名叫周文彦的少年打断父亲,脸上却浮现诡异的红晕,"您别胡说。"张婉心中冷笑。这一家子,丈夫和妻子貌合神离,小儿子看她的眼神中藏着扭曲的欲望,而那个一直沉默的大儿子.."
于是她转向那个青年:"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青年似乎没想到会被点名,吃饭的手顿了一下,便立即答道:"周武德。"
"武德是已故柳姨娘的儿子,"周夫人插嘴,声音里带着刺,"老爷的庶长子。"周武德低下头,可拳头在桌下攥紧
张婉将一切收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啊,正妻与庶子,再加上一个被宠坏的小儿子,这家的关系够复杂的
"说起来,"她轻啜一口茶,"这村子为何如此安静?一路走来,几乎不见人影。"
四人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最后是周武德开口:"最近...村里闹瘟疫,很多人都搬走了。"
"是吗?"张婉放下茶杯,"可我见村口晾晒的衣物还是湿的,灶台也有余温,不像是空置的样子。"
周文彦突然笑起来,声音尖利:"道长好眼力!其实他们都躲在屋里呢,因为…"
"文彦!"周老爷厉声喝止,随即又堆起笑脸,"小孩子胡说八道。道长别介意,来,尝尝这鱼,今早刚从河里捞的。"
张婉看向那盘鱼——鱼眼浑浊,腮部发黑,分明死了不止一日。她放下筷子,指尖在桌下悄悄画了道显形符
符成的瞬间,她眼前的景象扭曲了一瞬,周老爷的脖子上浮现青紫色的掐痕;周夫人的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锯齿状的牙齿;周文彦的指甲变得漆黑尖利;而周武德…他什么都没有变
鬼气,浓得化不开的鬼气
张婉面不改色,继续夹菜。有趣,这一家子有三人都不是活人,却还在她面前演戏。更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有那个周武德居然是个活人,在家里面唯一的活人
雨声渐急,烛火摇曳。张婉的桃木剑在鞘中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她轻轻按住剑柄,在心中默念清心咒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