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狗狗

锐翔集团总部大楼35层的会议中心灯火通明。十米长的红木会议桌上整齐摆放着水晶名牌和文件夹，两侧坐满了国家羽毛球队的教练组成员和锐翔的高管团队。

颜晓薇站在投影幕布前，一身剪裁利落的藏青色套装，激光笔在数据图表上划出流畅的轨迹。

"...根据我们的市场调研，羽毛球项目在25-35岁都市白领中的关注度提升了37%，这正是锐翔希望与国家队达成战略合作的原因。"

她的声音冷静清晰，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唯独刻意忽略了坐在正对面的那个身影——王昶今天穿了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襟危坐的样子像个等待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接下来是奥运期间的品牌曝光计划。"颜晓薇点击遥控器，屏幕切换到下一页，"我们需要王选手在每场赛后采访中..."

"砰！"

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发言。王昶面前的玻璃饮料瓶不知怎么倒了下来，深色液体迅速在桌面上蔓延，眼看就要流向颜晓薇精心准备的文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王昶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抓餐巾纸，却碰倒了旁边的文件夹。

会议室一片寂静。教练的脸色变得铁青，锐翔的高管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只有颜晓薇面不改色，快步走到王昶身边，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块浅灰色手帕，精准地压在液体前锋处。

"碳酸饮料比水更难处理。"她的声音很轻，只有王昶能听见，"下次想引起我的注意，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

王昶的耳朵瞬间红得像要滴血。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颜晓薇已经转向其他人："抱歉打断会议。请各位移步隔壁休息区十分钟，工作人员会立即清理现场。"

人群散去后，会议室只剩下颜晓薇和王昶。她弯腰捡起散落的文件，王昶急忙蹲下来帮忙。

"颜总，我真的不是..."

"左手。"颜晓薇突然说。

王昶愣住了："什么？"

"你是左撇子，饮料瓶放在右手边，打翻时手臂有明显的发力动作。"颜晓薇直起身，锐利的目光直视他，"国家队训练基地那次是意外，这次是蓄谋。"

王昶仰头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勾勒出颜晓薇精致的下颌线，在她睫毛下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他突然笑了，左脸的酒窝若隐若现："你观察我。"

这不是疑问句。颜晓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耳根微微发热。

"我是商人，观察细节是本能。"她迅速恢复职业口吻，"下次请不要在正式场合..."

"你比电视上还好看。"王昶突然说。

颜晓薇的手指一顿。三十二年来，她听过无数恭维，从"颜总年轻有为"到"晓薇气质非凡"，早已免疫。但此刻王昶直白的赞美，配上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竟让她一时语塞。

"我是说，"王昶站起身，188cm的身高让颜晓薇不得不微微抬头，"你在财经频道采访里已经很漂亮了，但真人更..."

"王选手。"颜晓薇打断他，"我们该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王昶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等等！"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又像被烫到般松开，"我是说...那个...加个微信行吗？关于赞助事宜可能随时需要沟通..."

颜晓薇挑眉："所有商务沟通都通过市场部王总监。"

"不是商务的！"王昶急得额头冒汗，"我是说...万一我又训练过度，或者...或者..."

"或者又'不小心'打翻饮料？"颜晓薇嘴角微微上扬。

王昶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就是想...认识你。"

阳光在他发梢跳跃，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颜晓薇突然想起大学时喂养过的一只流浪狗，每次见到她也是这般眼巴巴的模样。

"二维码。"她终于说。

王昶猛地抬头："什么？"

"手机。"颜晓薇已经拿出自己的手机，"扫我。"

王昶手忙脚乱地从西装内袋掏出手机，差点又摔在地上。扫码时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呼吸都屏住了，仿佛在进行某项精密手术。

"滴"的一声轻响，好友申请发送成功。

"颜晓薇..."王昶轻声念出她的微信名，没有花哨的表情符号，就是简简单单的本名，头像是一张羽毛球的剪影。

"备注'锐翔颜总'。"颜晓薇公事公办地说，"工作时间不要发无关信息。"

王昶点头如捣蒜，眼睛亮得惊人："明白！绝对只在工作时间发重要信息！"

颜晓薇转身走向门口，听见王昶在后面小声欢呼。她不该这么轻易给私人联系方式的，这不符合她一贯的职业准则。但不知为什么，看着那个在会议室中央蹦跳的大男孩，她心里泛起一丝久违的轻松。

会议重新开始后，王昶像变了个人。他认真记笔记，积极回答问题，甚至在讨论到社交媒体宣传时主动提出创意。只有频频投向颜晓薇的目光，和时不时偷瞄手机的举动，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最后一项议程，"颜晓薇翻动文件，"奥运期间的商业活动安排。锐翔希望王选手在每场比赛后..."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一条微信通知跳出来：

「王昶：刚才忘了说，你今天穿的西装特别好看，蓝色很衬你:)」

颜晓薇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个表情符号像极了王昶本人——阳光、直接、毫不掩饰。

"...颜总？"市场总监小声提醒。

颜晓薇锁上屏幕，神色如常地继续发言："每场比赛后安排15分钟的媒体采访，锐翔会提供统一的品牌话术。"

会议结束时，教练组和锐翔高管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颜晓薇正与市场部交代工作，余光瞥见王昶在人群外围徘徊，像只等待主人注意的大型犬。

"颜总，"她刚结束谈话，王昶就一个箭步冲上来，"关于那个社交媒体宣传，我有个想法！"

他靠得太近了，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些许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颜晓薇下意识后退半步："什么想法？"

"我们可以拍一系列'奥运背后的故事'！"王昶兴奋地说，"比如训练日常、饮食管理、装备准备...粉丝最爱看这些了！"

颜晓薇有些意外："这个提议...很专业。"

"我大学辅修过传媒。"王昶骄傲地挺起胸膛，随即又压低声音，"其实我就是想多些机会见到你。"

如此直白的告白让颜晓薇一时语塞。她见过太多商场上的虚与委蛇，早已习惯戴着面具跳舞。但王昶的真诚像一束强光，照得她无处躲藏。

"王昶，"她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比你大十岁吗？"

"九岁零八个月。"王昶纠正道，"我查过维基百科。"

颜晓薇哭笑不得："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有更多人生经验，可以教我很多东西。"王昶认真地说，"比如怎么处理危机，怎么在商业谈判中占上风，还有..."他狡黠地眨眨眼，"怎么识破别人故意打翻饮料的伎俩。"

颜晓薇终于忍不住笑了。这个笑容让她整个人瞬间柔和下来，眼角的细纹显得格外生动。

王昶看呆了："你应该多笑笑..."

"颜总，车准备好了。"助理小林适时出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谢谢。"颜晓薇迅速收敛笑容，恢复商业精英的冷静，"王选手，你的提议会转交市场部评估。下周的拍摄记得准时。"

她转身离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王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才如梦初醒地掏出手机。

「王昶：你笑起来真好看。」

发送完毕，他盯着屏幕看了三秒，又赶紧补充：

「王昶：这条是下班时间发的，不算违反规定！」

电梯里，颜晓薇看着接连弹出的两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小林好奇地偷瞄上司的手机屏幕，却被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

"通知公关部，"颜晓薇锁上手机，"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绯闻。"

"绯闻？"小林瞪大眼睛，"和谁？"

颜晓薇没有回答。但当她走出电梯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她没有查看，只是将手机关了静音，放进西装口袋。然而那轻微的震动却像直接传到了胸口，引起一阵陌生的悸动。

当晚，王昶趴在宿舍床上，一遍遍翻看颜晓薇的朋友圈——出乎意料地丰富，有行业见解、读书笔记、偶尔的羽毛球赛事评论，甚至还有几张大学时期的照片。其中一张特别吸引他：二十岁出头的颜晓薇站在北大羽毛球馆，手握奖牌，笑容灿烂得刺眼。

王昶将这张照片放大又缩小，最后设置为手机壁纸。窗外，北京的夜空繁星点点，一如他此刻雀跃的心情。

而城市的另一端，颜晓薇站在公寓落地窗前，手中红酒摇曳。她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与王昶的聊天界面。光标在输入框闪烁许久，最终她还是锁上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