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很闲?
正午的骄阳像熔化的金液倾泻而下,透过教学楼巨大的玻璃幕墙,在走廊地面投下几何状的光斑。那些棱角分明的光块与阴影相互咬合,宛如一幅动态的画作。
下课铃骤然炸响,声波如同无形的海啸席卷每个角落,惊起无数振翅欲飞的"雏鸟"——少年们推搡着涌出教室,校服布料摩擦的沙沙声与欢笑声在燥热的空气中发酵。
余休合上书本,将文具随意塞进书包,动作透着几分慵懒。她走出教室时,走廊里早已挤满了嬉笑打闹的同学。夏日的燥热在人群中蒸腾,混合着校服特有的淡淡洗衣粉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余休随着人流缓缓朝着楼梯口移动。下就在这时,一抹身影映入她的眼帘。行至二楼转角,喧嚣突然被按下静音键。
只见一个男生倚靠墙边,眼睛看着地板,阳光在此处变换了角度,斜斜地洒在他身上,将那个倚墙的身影镀上金边。男生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衣角整齐的垂着。
余休微微一怔,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昨晚。
那时晚自习刚刚结束,夜色如墨,路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为校园的小路镀上一层柔和的滤镜。
余休和祁笑并肩走在回女生宿舍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今天发生的事。
路边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叶子随风飘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爽朗的招呼:
“祁笑啊!真巧。”
清亮的男声刺破夜色。树影婆娑处,这个人挥手时腕骨凸起的弧度格外鲜明。
余休抬头,看到一个男生就在前面,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眼睛弯弯的,透着几分亲切。
祁笑也笑着挥了挥手。
男生的目光落在余休身上,好奇地问道:
“诶,她是?”
余休看了看他,回答道:
“我叫余休。”
话音刚落,祁笑补充着:
“她是我朋友。”
男生笑着点点头:
“你好啊,我叫杨天乐。”
祁笑摆了摆手:
“我俩先走了,拜拜。”
说完,便拉着余休继续往前走。
此刻,杨天乐依旧靠在墙上,看到余休走来,眼睛一亮,热情地打招呼:
“诶,余休啊?你也去吃饭?”
余休刚要回应,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阵轻微的气流涌动,伴随着一丝薄荷味。
她下意识地转头,就见到喻谨言迈着腿,从容地从她身边走过。
喻谨言身形挺拔,校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左锁骨中间还有一颗浅浅的痣。
他乌黑的头发被阳光照得发亮,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扬,似有若无地朝余休勾了勾嘴唇,但那抹笑意转瞬即逝。
右颧骨上还有道没好利索的浅疤,不过这次没有被创口贴盖住了,颜色还透着点红,不仔细看像一道很淡的红色线条。
喻谨言径直走到杨天乐面前,声音低沉而清冷:
“走。”
杨天乐立刻站直身体,如释重负地说:
“你可算来了,走走走饿死我了。”
余休看着他们并肩走向楼梯,犹豫了一下,也跟在后面。她刻意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既不想显得太过刻意,又忍不住关注着前方两人的对话。
楼梯间里,脚步声错落有致。杨天乐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喻谨言:
“你也认识余休吗?”
余休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前方两人身上。
喻谨言脚步一顿,语气平淡:
“干嘛?”
杨天乐笑嘻嘻地说:
“没什么,就八卦一下。”
见喻谨言没有否认,他兴致更高了,继续追问: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啊?”
喻谨言沉默不语,仿佛根本没听到杨天乐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很快他们走出了楼梯口,来到室外继续往前走,影子在三人之间织就斑驳的网,运动鞋碾过落叶发出脆响。
杨天乐见他不答,便倒退着走路看向余休,脸上带着好奇的笑容:
“你们咋认识的?”
他歪头时,后脑勺翘起的呆毛在阳光下变成半透明的金棕色。
余休抿了抿唇,脑海中飞速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她和喻谨言的相遇,感觉每次都挺尴尬的,不知道怎么说了:
“恩……”
喻谨言瞥了杨天乐一眼,语气带着疑惑和嫌弃:
“你很闲?”
杨天乐夸张地叫起来:
“哇哇哇,问几个问题都不行!”
余休默默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终于,三人走到了食堂门口。
食堂外的空地上,挤满了前来就餐的学生,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食堂的玻璃门不停地开合,飘出阵阵饭菜的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我们要上去吃喔,你呢?”
余休抬头看了一眼2楼,应杨天乐道:
“我去一楼。”
杨天乐挥挥手,笑道:
“再见!”
喻谨言毫不犹豫地朝着二楼走去,杨天乐跟了上去,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余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微微松了口气,随后转身朝着一楼食堂走去。
……
……
……
周五下午的阳光带着放学时分特有的慵懒,斜斜切过“晴川”小区的铁艺雕花大门。
喻谨言背着黑色双肩包慢慢往小区深处走。
这里的别墅像被精心码放的积木,每栋间隔着足够的草坪与低矮灌木。
路面是浅灰色的防滑砖,边角连落叶都少见,保洁叔叔和阿姨每天清晨会用竹扫帚扫出均匀的纹路。
空气里飘着谁家院子里栀子的甜香,混着刚修剪过的草屑气息,干净得像被水洗过。
喻谨言住在第五座楼,是一栋300平三层的米白色别墅,玻璃幕墙映着傍晚的云霞,连窗沿下的哑光金属信箱都擦得发亮。
喻谨言父母常在外地出差,所以别墅里总显得空落落。
他刚伸出手要解开密码门锁,就听见一旁传来细碎的咀嚼声。
循声望去,阴影里伏着团雪白的东西——是只小猫,它在门旁的草坪站着,巴掌大的身子缩成毛球,正埋头啃着块带骨的鱼头。
鱼头比它脑袋还大些,被啃得露出白花花的骨茬,已经没什么肉了,小猫却还用前爪死死按住,粉扑扑的小鼻子埋进鱼鳃缝里,连喻谨言走近都没抬头。
那身白毛沾着灰,在暮色里像团蒙尘的棉花。能清楚看见肩胛骨凸起的轮廓,尾巴细得像根鞋带,尖端还沾着点泥。
它吃得极专注,小嘴巴“吧嗒吧嗒”开合,偶尔被鱼骨硌到,就发出细弱的“呜呜”声,却死活不松口。
小猫像木头一样,头都不抬,只顾着吃鱼。
喻谨言提了一下书包,单膝蹲在小猫身边。裤膝盖处蹭到草坪,他没在意,目光落在小猫颤抖的胡须上。那胡须细得像蛛丝,随着咀嚼微微颤动,沾着几点晶亮的鱼汁。
夕阳的金辉恰好掠过小猫脊背,给脏污的毛发镀上层暖边,能看见它因吞咽而轻轻耸动的瘦骨嶙峋的脊背。
周遭很静,只有风吹过香樟叶的沙沙声,和小猫专注的进食声。喻谨言没出声,只是看着它用小舌头反复舔舐鱼骨缝隙,直到最后一点肉丝被啃干净,才抬头。
那是双极漂亮的眼睛,左瞳如浸在冰泉里的蓝宝石,右瞳却像融化的琥珀,裹着点金棕色的暖光。两种颜色在暮色里交叠,像落了碎星的湖面与黄昏的残阳,此刻正湿漉漉地盯着喻谨言,却没有丝毫胆怯,反而歪了歪脑袋,用粉鼻子嗅了嗅。
“终于抬头了?”
喻谨言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捏上小猫后颈的软毛。那里的皮肤很薄,能清晰摸到凸起的颈椎骨,小家伙却只是用毛茸茸的头顶蹭了蹭他掌心,发出细若游丝的“咕噜”声。
“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见小猫不怕自己,就用指腹摩挲着小猫后颈的绒毛。
这团小生命轻得像片羽毛,抱进怀里时,能感觉到它温热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小猫却很乖,蜷在他臂弯里,蓝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别墅亮灯的落地窗,尾巴尖轻轻扫过他手腕。
推开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啪”地亮起。暖黄色的光涌出来,映得小猫雪白的毛发起了层光晕。
喻谨言换掉运动鞋,把小猫放在光洁的地面上,看它踉跄着走了两步,忽然低头说:
“看你呆呆的像木头,叫你小木吧?”
“喵——”
小猫仰起脸,细弱的叫声像根羽毛。
厨房方向传来锅铲碰撞声,张阿姨系着碎花围裙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谨言回来啦?今天……”
话说到一半,她的目光落在小鱼身上,随即笑起来:
“呀,你把这小猫带回来了?”
张阿姨走近两步,弯腰看着地上的小鱼:
“下午我在厨房就听见门口有猫叫,出去一看,就是这小家伙,瘦得跟火柴棍似的。”
她指了指门外,
“我把下午杀鱼剩下的鱼头给它了,没想到你还抱回来啦。”
喻谨言蹲下身,看小木试探着往他脚边蹭,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他裤脚:
“看它瘦得可怜,就带回来了。”
他顿了顿,抬头问:
“家里还有新鲜的鱼吗?”
“有有有!”
张阿姨连忙转身走向冰箱:
“早上买了几条小鲳鱼,给你煎着吃的,先给它煮两条。”
她从冷藏室拿出密封盒,里面躺着几条银闪闪的小鱼,鳞片在灯光下泛着细亮的光。
“这猫不怕人。”
张阿姨把鱼放在料理台上,回头笑:
“刚才我喂它鱼头时,它还拿爪子扒拉我呢。”
小木似乎闻到了腥味,踮着脚尖往厨房门口凑,小脑袋使劲往上仰,双色瞳一眨不眨地盯着料理台. ₍˄ ₗ ̫ ₗ ˄₎◞ ̑̑ 。
喻谨言伸手把它抱起来,带它走出厨房,放在沙发前的地板上。
清蒸鱼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张阿姨把鱼盛在白瓷盘里,放在喻谨言一旁的茶几:
“没放盐,你给它撕成小块喂吧。”
喻谨言拿来干净的地毯把它放上去,用筷子夹起半条鱼。
鱼肉刚离盘就散成细瓣,他小心地剔掉主刺,放在小猫面前。
小家伙立刻扑上去,小口小口地啄食起来。大概是饿坏了,它吃得飞快,粉舌头卷着嫩白的鱼肉,尾巴尖快活地晃着。
喻谨言坐在沙发上,看着小木埋头大口吃鱼。
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光勾勒着小猫毛茸茸的轮廓,也映得它眼睛越发透亮。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六点半,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下来,远处传来邻居家汽车入库的声音。
他拿出手机,翻到宠物医院的联系方式。
直到它吃饱了用小爪子仔细洗脸,又蹭向喻谨言的裤脚。
琥珀色的右瞳映着落地灯的暖光,蓝色的左瞳却映着窗外渐沉的暮色,两种光芒在毛茸茸的小脸旁交辉,竟比任何珠宝都更惹眼。
“小木。”
他弯腰把它抱起来,小猫顺势趴在他膝盖上,眼睛眯成月牙,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后天带你去打针。”
怀里的小生命很轻,呼吸温热,带着淡淡的鱼腥味。
喻谨言低头看着它蜷缩成毛球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总显得空落落的家,好像因为这团柔软的白色,有了点不一样的温度。
窗外的暮色彻底浓了,别墅里的灯光却越来越亮,映着一人一猫安静的剪影,在周五的傍晚,织出片难得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