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婷是被颠簸惊醒的。
眼前一片血红，耳边响着刺耳的唢呐声。她下意识想抬手，却发现双臂被麻绳紧紧捆住，整个人呈"大"字形绑在...一具黑漆棺材上？
冷风卷着纸钱从她脸上刮过，浓重的檀香混着某种腐败的气味直冲鼻腔。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如碎玻璃般扎进脑海——她本该死了的。那辆黑色越野车迎面撞来时，她最后一个动作是护住了怀里的稻种样本。
"新娘子醒啦！"有个沙哑的声音欢呼道，"吉时已到，拜堂咯！"
头上的红盖头被猛地掀开。月光惨白，映照出十几个涂着腮红的纸人围着她转圈，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笑容。最近的纸人手里捧着个牌位——"先考孟公讳明远之灵位"。
温婉婷的呼吸凝滞了。她低头看向自己，一身大红嫁衣，腰间却系着白色麻绳。这不是普通的婚礼，这是...阴婚！
"一拜天地！"
她被两个壮实的婆子按着后颈，硬生生朝棺材磕头。额头撞在棺木上，新鲜的朱漆蹭在皮肤上，带着诡异的甜腥味。透过棺材缝隙，她看到里面躺着个穿深蓝官服的年轻男子，面色青白却眉目如画，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指节修长如竹——这分明是个读书人的手。
"二拜高堂！"
身体再次被扭转，温婉婷对上一对穿着寿衣的老夫妇。老太太手里的苹果已经腐烂，蛆虫正从她指缝间爬出来。老头子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黑黢黢的洞。
温婉婷的胃部一阵痉挛。这不是幻觉，棺材里真的传来"咚咚"的敲击声！那声音越来越急，像有什么东西要破棺而出。
"夫妻对..."司仪的喊声戛然而止。
一道暗红色的液体从棺材缝里缓缓渗出，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人群瞬间炸开，那些纸人竟然无火自燃，化为灰烬飘散在空中。
"尸变了！孟举人显灵了！"
抬棺的壮汉丢下杠子就跑，围观的人群尖叫着四散。温婉婷趁机磨蹭腕间的麻绳，粗粝的纤维勒进皮肉，鲜血顺着指尖滴在棺材上，竟被那木料吸收得一滴不剩。
"快走！"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棺材下方传来。温婉婷还没反应过来，棺木突然倾斜，五只脏兮兮的小手从底下伸出，麻利地解开了她脚上的绳子。
最大的那个孩子约莫十二岁，是个眉眼清秀的姑娘，她一把拉住温婉婷的手腕："跟我们走！爹爹说过要保护娘亲！"
温婉婷被拽进棺材下的地洞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棺中的男子嘴角似乎翘了翘，而远处树梢上，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正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地道狭窄潮湿，温婉婷不得不匍匐前进。膝盖磨在粗糙的土壁上，火辣辣地疼。前方引路的孩子们却灵活得像一窝小老鼠，最小的那个甚至能在这黑暗中准确避开每一个凸起的树根。
"还有多远？"温婉婷气喘吁吁地问。
"就到啦！"领头的女孩声音清脆，"娘亲再坚持一下！"
娘亲？温婉婷心头一颤。她才三十二岁，未婚未育，前世所有精力都献给了实验田，连恋爱都没谈过几次。现在突然成了五个孩子的娘？
地道尽头是一块可活动的木板。推开后，月光如银瀑倾泻而下，照亮了一个圆形的谷仓。角落里堆着几袋粮食，墙上挂着各式农具，正中央摆着一张矮桌，上面摊开着本泛黄的册子。
五个孩子排成一列跪坐在草垫上，最大的女孩举起半截红烛："我是孟青，十二岁。"她指着身旁一对龙凤胎，"这是青山和青青，都十岁。"又拉过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青水，七岁。"最后搂住那个吮手指的男童，"青秀最小，才四岁。"
温婉婷的目光扫过这些稚嫩的面孔。孟青的衣领里露出半块青玉，青山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青青腰间别着个可疑的布包，青水手腕上缠着串古怪的骨链，青秀则死死攥着一把稻穗。
"你们...爹爹是？"
"孟明远，鹿鸣村的举人老爷。"孟青的声音突然低沉，"三天前被县衙的人带走，回来时...只剩这个了。"她从怀里掏出个沾血的布囊，里面装着几粒稻种。
温婉婷接过稻种，指尖突然刺痛——这分明是她前世研发的"黄金稻"第三代实验种！颗粒饱满，胚芽处有独特的金线纹路，全世界只有她的实验室才有。
"爹爹说，娘亲认得这个。"最小的青秀突然开口，奶声奶气却异常清晰，"还说坏人会坐黑马车来。"
仿佛回应这句话，远处传来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温婉婷扑到窗边，看到山下的官道上，一辆黑漆马车正疾驰而过，车辕上刻着清晰的鹰头标志——和撞死她的那辆越野车logo一模一样。
"周扒皮的车！"青山咬牙切齿，"就是他害死爹爹的！"
温婉婷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命运给了她第二次机会，不只是为了当好后娘，更是要了结那段血海深仇。
天光微亮时，温婉婷开始检查粮仓。作为农业教授，她本能地先查看了那几袋粮食——情况不妙。稻谷霉变率超过三成，麦子里混着大量稗子，唯一完好的那袋豆子也被虫蛀得千疮百孔。
"这是爹爹的宝贝。"孟青指着墙上挂着的几件古怪农具，"谁也不让碰。"
温婉婷走近细看，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那根本不是普通农具，而是经过改良的播种器！虽然材料简陋，但设计原理与她前世发明的"精准播种机"如出一辙。更惊人的是角落里那个装置——用竹筒和兽皮做的简易滴灌系统！
"爹爹平时都做什么？"
"看书，种地，教我们认字。"青青从灶台边抬起头，正在熬一锅稀得见底的粥，"有时候半夜会有人来送信。"
温婉婷翻开矮桌上的册子，心脏几乎停跳。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作物生长数据，还有手绘的曲线图。一页页翻过去，她看到了熟悉的实验编号——SX-107、SX-108...这正是她前世未完成的杂交稻实验编号！
最后一页写着段诡异的话："七月十五，黑鹰至，秧苗枯。若见金穗娘子，可示以玉锁凤纹。"
"这是什么意思？"温婉婷指着文字问道。
孟青解下颈间的玉锁："爹爹说，只有能种出金色稻子的人，才能看这个。"
玉锁在晨光中泛着柔光，正面刻着凤凰纹样，背面却是四个小字："禾下乘凉"。温婉婷突然想起袁老的那个著名梦境，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啊！"青水的尖叫打破了沉默。小女孩指着窗外，"蚂蚁！蚂蚁在搬家！"
温婉婷凑近观察，只见一队队蚂蚁正衔着卵匆忙迁移，队伍整齐得反常。更奇怪的是，它们避开了粮仓西侧的田地，全都往东边山坡移动。
"要下暴雨了。"青水认真地说，"大暴雨。"
温婉婷挑眉。现代气象学证明，蚂蚁确实能预感气压变化，但一个七岁孩子如何懂得观察这个？
仿佛回应她的疑惑，青山卷起袖子："我去加固田埂！爹爹教过，蚂蚁搬家必有大水。"
"等等。"温婉婷拦住他，"先告诉我，你们爹爹是怎么死的？"
孩子们突然安静下来。良久，孟青从墙缝里抽出一封血书："爹爹发现周扒皮在粮种里掺石灰粉。去县衙告状，回来时...肠子都流出来了。"
温婉婷展开血书，上面详细记载了县令与周家勾结，在赈灾粮中掺假的事实。最令她震惊的是末尾附着的稻种分析——那掺假手法，竟与她前世调查过的国际粮商手段一模一样！
"娘亲..."青秀突然抱住她的腿，"爹爹说你会变戏法，能让一粒谷子变成一碗饭。"
温婉婷苦笑着抚摸孩子枯黄的头发。就在这时，谷仓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尖利的声音喊道：
"搜！那妖女肯定藏在附近！孟举人的五个小杂种也不能放过！"
木门被踹开的瞬间，温婉婷本能地把孩子们护在身后。闯进来的是三个衙役，领头的那个满脸麻子，腰刀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哟，孟举人的鬼新娘还真在这儿！"麻子脸狞笑着逼近，"周老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温婉婷的大脑飞速运转。作为农业专家，她比谁都清楚石灰粉掺入粮种的后果——那会导致土壤板结，作物绝收！孟明远显然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灭口。
"官爷弄错了。"她故意装出怯懦的样子，"民女只是路过..."
"放屁！"麻子脸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你身上还穿着嫁衣呢！"他转头对同伴喊道，"把这妖女和五个小杂种都带走！周老爷要拿他们祭新粮仓！"
青青突然从腰间掏出那个布包："别过来！我有毒药！"
衙役们哄堂大笑。麻子脸伸手去抢："小丫头片子吓唬谁..."
他的话戛然而止。布包散开，里面飘出一股刺鼻的黄色粉末，沾到麻子脸手上，立刻冒出滋滋白烟。
"啊！我的手！"麻子脸惨叫着后退。温婉婷眼疾手快，抄起墙角的钉耙横扫，将另外两个衙役打翻在地。
那黄色粉末...她眯起眼睛。这分明是硫磺与硝石的混合物，古代最简单的火药配方！
"从后门走！"孟青拽着她的袖子，"去秘密试验田！"
六个身影钻出粮仓后的小路，冲向山坳。身后传来衙役的咒骂声和火把的噼啪声。温婉婷跑得肺叶生疼，却不敢停下。青秀被青山背着，小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把稻穗。
"到了！"孟青拨开一片灌木丛，露出隐藏在岩壁后的狭小入口。
温婉婷弯腰钻进去，随即呆立在原地——这是一块不足半亩的隐秘梯田，田里的稻子正在抽穗，沉甸甸的谷粒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色。更惊人的是田边的水车装置，竟与她前世设计的自动灌溉系统有七分相似！
"爹爹说，这是留给娘的礼物。"孟青从田埂下挖出个铁盒，"只有娘亲能打开。"
铁盒上刻着精巧的九宫锁。温婉婷下意识地拨动密码盘——她前世实验室的成立日期。锁"咔嗒"一声弹开了。
盒子里是一本更厚的册子，扉页上写着："致金穗娘子：若你见此，吾命已休。周氏与西域黑鹰勾结，欲绝我南梁粮种。此田所植，乃按《齐民新术》所载培育..."
温婉婷的手剧烈颤抖。这字迹...这字迹与她前世助手小林一模一样！而小林正是在她车祸当天，因实验室爆炸身亡的！
远处传来犬吠声。青水突然指着天空："乌鸦！好多乌鸦！"
数十只黑羽红眼的乌鸦聚集在试验田上空，发出刺耳的鸣叫。温婉婷知道，这是追兵将至的信号。
她迅速将册子塞进怀里，环顾五个满脸惊恐的孩子："听好了，我们要玩个游戏。从现在开始，我是你们亲娘，你们是我亲生的。记住，无论发生什么..."
话音未落，岩壁外传来麻子脸的狞笑："找到你们了！"
温婉婷抓起田边的锄头，将孩子们护在身后。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那片金色稻穗上，每一粒谷子都像小小的太阳。
这一次，她不只是农业教授温婉婷，更是五个孩子的娘亲。而那些想饿死百姓的人，终将明白什么叫"粒粒皆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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