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他只是看着她，用一种元淳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专注的目光看着她。
那目光里有痛楚，有虚弱，有复杂的震动，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要将她此刻狼狈却倔强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魏无羡“……小野猫……”
他极其微弱地、叹息般地低语，
魏无羡“……爪子利……对自己……也够狠……”
破庙里只剩下两人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时间在剧痛和等待中，煎熬地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元淳“咳咳……”
元淳又咳出一口血沫，眼前阵阵发黑。秘术疯狂啃噬着她的生命本源。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开始模糊。
魏无羡“……撑住……”
魏无羡的声音忽然响起，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魏无羡“……元淳……给我……撑住！听到没有！”
他的眼神死死锁住她，仿佛要将自己仅存的一点力量传递过去。
元淳涣散的目光因他这声低吼而凝聚了一瞬。她看着魏无羡那张同样惨白、写满痛楚却异常执拗的脸，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她。她艰难地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笑，声音细若游丝：
元淳“……疯子……我这条命……既然续给了你……要死……也得……死在你后头……想赖账……门……都没有……”
魏无羡的瞳孔猛地收缩，看着她嘴角那抹带着血色的、近乎偏执的弧度，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一种极其陌生的、滚烫的情绪，混杂着酸涩、震动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被浓重的血腥气堵住。最终，他只能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她的方向，动了一下指尖。
元淳看到了。她闭上眼，任由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之中。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自己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心声：
魏无羡，这场赌命的局，我元淳陪你玩到底。输赢，我们一起担着！
与此同时，金麟台芳菲殿内，气氛却是一片压抑的肃杀。
金光瑶一身华贵的金星雪浪袍，端坐主位，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
聂怀桑坐在下首，穿着一身素服，脸色苍白，眼神躲闪，拿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一副惊弓之鸟、悲痛过度的懦弱模样，嘴里反复念叨着：
聂怀桑“大哥……我大哥……怎么就……呜呜……”
江澄坐在聂怀桑对面，紫电在指间噼啪作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烦躁地瞥了一眼还在“嘤嘤”哭泣的聂怀桑，又看向主座上的金光瑶，语气冷硬：
江澄“金宗主，聂明玦的死，你查了这么久，难道就一点线索都没有？他霸下刀灵失控，难道就只是意外？我云梦江氏可不想平白无故担上什么干系！”
他指的是那份被刻意引导指向云梦的矿石公文。
蓝忘机坐在江澄身侧，一身霜色，面容清冷似雪。
他并未看聂怀桑，也并未看金光瑶，只是垂眸看着自己面前未曾动过的茶盏，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然而，他那双浅琉璃色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寒潭，无人能窥见其下涌动的暗流。就在方才，他指尖搭在避尘剑柄上时，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无人察觉。
金光瑶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他放下茶盏，声音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金光瑶“江宗主稍安勿躁。聂宗主之事，本座亦是痛心疾首。刀灵反噬，古已有之，聂氏记载亦非孤例。至于线索……”
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殿外，
金光瑶“苏涉已去调取最后几份卷宗，或许……”
话音未落，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芳菲殿沉重的雕花殿门被猛地推开，苏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似乎有些异样的苍白，脚步略显虚浮，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乱和惊悸。
他手中捧着一卷看似普通的卷宗，快步走了进来，对着金光瑶躬身行礼：
苏涉“仙督，卷宗取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涉身上。聂怀桑的“哭泣”声不知何时停了，他低着头，拿着茶杯的手指却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
就在苏涉经过他身边，即将走向金光瑶的瞬间——
聂怀桑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个趔趄，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温热的茶水溅了苏涉一身！
聂怀桑“啊！对、对不起！苏宗主！我、我不是故意的！”
聂怀桑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帕，就要去给苏涉擦拭衣摆上的水渍，整个人几乎要扑到苏涉身上，手指“无意间”拂过苏涉紧握着卷宗的手腕内侧！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的瞬间——
苏涉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极其阴冷的电流击中！他瞳孔骤然放大，眼神瞬间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而狂乱！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和某种被强行撕开的记忆碎片，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苏涉“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苏涉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神疯狂地扫视着殿内所有人，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恐惧和急于辩白的狂躁，
苏涉“是仙督！是金光瑶！是他让我在聂明玦的清心谱里动了手脚！是他让我勾结聂氏内鬼引动霸下刀灵反噬！是他让我在乱葬岗截杀魏无羡灭口！
苏涉那些影枭也是他派去的！秦愫夫人知道！她知道密室！证据都在芳菲殿暖阁的密室里！别杀我！别杀我——！”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整个芳菲殿！
金光瑶脸上那温润如玉的笑容彻底僵住，瞬间碎裂成无数冰冷的碎片，眼底的阴鸷和杀意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
江澄猛地站起，紫电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紫光，脸上是极度的震惊和暴怒！
蓝忘机骤然抬眸，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浅琉璃色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了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避尘剑鞘发出嗡鸣！
聂怀桑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低着头，嘴角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缓缓勾起了一抹刻骨冰冷、大仇将报的弧度！
惊雷，炸响了！
而引爆惊雷的源头——破庙角落，陷入昏迷的元淳，在无边黑暗的尽头，仿佛看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霜雪般清冷的蓝色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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