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山风带着特有的清寒与竹叶的微涩气息，穿过精舍半开的雕花木窗，拂动了蓝忘机霜色的广袖。静室之内，药香氤氲，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杀伐。
魏无羡躺在洁净的竹榻上，身上盖着素白的薄被，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但眉宇间那层死寂的乌紫和痛苦扭曲的痕迹已然褪去，呼吸虽浅却平稳悠长，如同沉入深海的倦舟。
元淳坐在榻边的矮凳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她换上了姑苏蓝氏提供的素净女修服饰，宽大的衣袖掩住了她同样苍白的手腕。
秘术反噬带来的枯竭感如同跗骨之蛆，心口深处那撕裂般的疼痛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蓝忘机渡入的那股清心灵力暂时压制着，如同冰层下暗涌的岩浆。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瞬不瞬地锁在魏无羡沉睡的脸上，警惕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蓝忘机静立在窗边，身姿如松，目光落在庭院中摇曳的修竹上，侧脸的轮廓在清冷天光下显得愈发疏离。室内一时寂然，只有魏无羡绵长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极远处模糊的晨钟声。
魏无羡“……唔……”
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打破了沉寂。
魏无羡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他的眉头先是痛苦地蹙紧，随即又缓缓舒展。干裂苍白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魏无羡“……水……”
嘶哑破碎的气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元淳几乎是弹跳而起！动作快得带倒了身下的矮凳，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她顾不上仪态，几步冲到榻边，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小几上温着的玉壶和一只素白茶盏。
指尖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清冽的水流注入杯中，溅出几滴在她手背上。
她小心翼翼地托起魏无羡的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轻柔，生怕牵动他满身的伤。将杯沿凑到他干裂的唇边，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沙哑：
元淳“慢点……喝……”
冰凉的清水触碰到唇瓣，魏无羡本能地、贪婪地啜饮了几小口。甘霖入喉，滋润了火烧火燎的喉咙，也似乎带回了一丝微弱的神智。
他艰难地吞咽着，涣散的目光在昏暗中茫然地转动，最后，极其缓慢地聚焦在近在咫尺、捧着水杯、神情混杂着紧张、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的元淳脸上。
魏无羡“……小野猫……”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得厉害，带着重伤初醒的虚弱和茫然，眼神却不再空洞，而是蒙着一层薄雾般的困惑，
魏无羡“……爪子……没挠花我的脸吧……”
还是那副死性不改的调调，只是虚弱得没了往日的飞扬。
元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涩，还带着点荒谬的安心。她没好气地将茶杯塞进他勉强能动的手指间，动作带着点粗鲁：
元淳“……闭嘴！有力气贫嘴，不如省着点喘气！”
她别开脸，掩饰着眼底瞬间涌上的热意，声音却冷硬，
元淳“醒了就自己喝！别指望我伺候你一辈子！”
魏无羡被她塞过来的茶杯弄得手一抖，差点把水洒了。他低头看着杯中清澈的水面，又抬眼看了看元淳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根，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扯了扯，一个苍白却真实的笑容在他唇边晕开。
他没再说话，只是顺从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清冽的水流滑过喉咙，带来一种久违的、活着的真实感。
窗边的蓝忘机不知何时已转过身。他依旧沉默着，浅琉璃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扫过榻上能自行饮水的魏无羡，又落在元淳刻意回避的侧影上。
那眼神清透得仿佛能洞穿一切伪饰，清晰地映照出她强作镇定下极力掩饰的关切与疲惫，以及那因秘术反噬而异常苍白脆弱的生命力。他的目光在元淳毫无血色的唇角和眉宇间深藏的痛楚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蓝忘机“金麟台之局，尘埃初定。”
蓝忘机的声音清冷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短暂的、带着微妙气氛的沉寂。他的目光落在魏无羡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如同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卷宗，
蓝忘机“苏涉当众指证，聂明玦被害、乱葬岗截杀、嫁祸江氏诸事，皆由金光瑶主使。芳菲殿暖阁密室罪证确凿，聂明玦霸下刀、被篡改的清心谱、秦愫密信，铁证如山。”
魏无羡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抬起眼，眼中那点因苏醒而带来的微弱光芒瞬间变得锐利而冰冷，如同淬火的寒铁：
魏无羡“……阿瑶……果然是他！秦愫……”
他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刻骨的寒意，
魏无羡“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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