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文翰从未想过，一个普通的周末下午会彻底改变他对自己的认知。2005年初春，北京柳絮纷飞，他正在祖父的老宅里整理那些积满灰尘的旧书箱。作为历史系大三学生，他本该在图书馆准备下周的期中考试，但祖父的电话打乱了他的计划。

"文翰啊，我老了，有些东西该交给你了。"祖父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格外苍老。

老宅位于北京西城一条不起眼的胡同里，是祖父退休后独居的地方。金文翰推开那扇斑驳的红漆木门时，阳光透过院里的老槐树，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祖父坐在藤椅上，膝上放着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

"来，坐这儿。"祖父拍了拍身边的凳子。金文翰注意到祖父今天穿着异常正式，深灰色的中山装，连风纪扣都系得严严实实。

"爷爷，您要给我看什么？"金文翰好奇地问，眼睛盯着那个包袱。

祖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颤抖着手指打开了包袱。里面是一个乌木匣子，匣子上雕刻着精美的云纹和龙纹。金文翰倒吸一口冷气——这种工艺明显是宫廷造办处的风格。

"孩子，你知道我们家族姓金，但不知道我们原本姓什么。"祖父的声音低沉而庄重，"我们本姓爱新觉罗。"

金文翰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嗡嗡作响。爱新觉罗？那个曾经统治中国二百多年的皇族姓氏？他下意识地摇头："不可能...爷爷您开玩笑吧？"

祖父缓缓打开木匣，取出一本泛黄的线装册子，封面上用满文写着几个字。"这是你曾祖父的日记，从1924年记到1952年。"祖父翻开第一页，指着一张褪色的老照片，"这是他在紫禁城做侍卫时拍的。"

照片上，一个穿着清朝官服的年轻人站在太和殿前，面容肃穆。金文翰盯着照片，突然发现那个年轻人的眉眼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1924年11月5日，冯玉祥的兵闯进紫禁城..."祖父用满语念出日记的第一句，然后翻译给孙子听，"那天，溥仪被赶出皇宫，我们这些远支宗亲也四散逃离。你曾祖父偷偷带出了这个。"

祖父从匣子底层取出一枚白玉印章，印章上刻着"慎德堂"三个字。金文翰的历史知识立刻告诉他，这是道光皇帝的书斋名号，是极为珍贵的皇室文物。

"我们这一支是道光帝第五子的后代，到你曾祖父那辈已经没落了。"祖父摩挲着印章，眼中泛起泪光，"但他始终记得自己是爱新觉罗家的人。"

金文翰感到喉咙发紧，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胸中翻腾。他想起小时候祖父教他写的那些奇怪文字，现在才明白那是满文；想起每年春节祖父坚持要按照"老规矩"祭祖；想起家里那些看似普通却做工精良的老物件...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金文翰声音发颤。

祖父叹了口气："时代变了。以前这个身份会带来麻烦，现在...也许你能为家族做些什么。"他指向书房，"那里有更多东西等着你看。"

金文翰走进书房，发现祖父已经整理出了几个大箱子。有满文典籍、字画、瓷器，甚至还有几套宫廷服饰。最让他震惊的是一本厚厚的族谱，上面清晰地记载着从努尔哈赤到他父亲的名字。

那天晚上，金文翰失眠了。他站在宿舍窗前，望着远处的故宫轮廓，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那些他曾作为历史研究对象的高墙深院，竟曾是他祖先生活的地方。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在心中升起，却又伴随着深深的迷茫——在这个时代，作为爱新觉罗的后裔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