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胡同口,早已不见那兰的身影。金文翰掏出手机拨打她的号码,却听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夏夜的闷热突然变得难以忍受,他蹲在路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APP后台推送的通知。用户"长白山的鹰"发布了一条新动态:"感谢这个APP让我找回母语,今天我第一次用满语和奶奶说了'我爱你'。"
金文翰盯着这条消息,突然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他站起身,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北京站。"
无论那兰是回了吉林还是暂时躲在哪个旅馆,他都要找到她。不仅为了他们的感情,更为了那个共同的梦想——让满语不再是博物馆里的展品,而是活在现代人唇齿间的语言。
出租车驶过天安门广场,巨大的LED屏上正播放着民族文化宣传片。金文翰想起乌拉熙春教授的话:"满语不是死的语言。"是的,文化只有在流动中才能生存,而流动就意味着打破壁垒——无论是学术的、阶层的,还是那些根深蒂固的门第之见。
K19次列车在夜色中向北疾驰。金文翰靠在硬座车厢的连接处,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疲惫的脸。已经给那兰发了二十七条消息,全部显示未读。窗外偶尔闪过的灯光像流星般转瞬即逝,让他想起APP上线那天那兰发亮的眼睛。
"小伙子,去哪啊?"对面座位的大叔递来一瓣橘子。
"吉林,那家村。"金文翰接过橘子,酸涩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
大叔眼睛一亮:"巧了!我就是那家村人。你去旅游?"
"找人。"金文翰犹豫了一下,"一个叫那兰的姑娘。"
"兰丫头啊!"大叔拍腿大笑,"她正带着一帮娃娃搞什么夏令营呢!"
车厢连接处摇晃着,金文翰的心也跟着晃荡。他想起最后一次视频通话时那兰说的话:"我们做的APP有五千人下载了,比整个县城的满族人口都多。"当时她的笑容那么明亮,而现在...
"那家村到了!"列车员的喊声惊醒了浅眠的金文翰。
晨雾中的那家村比记忆中更美。金黄的稻田铺展到山脚,几缕炊烟笔直地升向湛蓝的天空。金文翰拖着行李箱走在田埂上,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村口的老榆树下,一群孩子正围着什么人大声朗读。那熟悉的清亮嗓音让金文翰心跳加速——
"阿玛(父亲)!额娘(母亲)!"孩子们跟着那兰念满语单词,稚嫩的声音在田野间回荡。
那兰背对着他,穿着那件熟悉的蓝色衬衫,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她身边立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画着各种满文词汇。金文翰站在原地,突然不敢上前。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最先发现了他,好奇地拽了拽那兰的衣角。那兰转过身,阳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她的表情从惊讶到复杂,最后归于平静。
"同学们,"她用汉语说,"这位是金老师,我们用的APP就是他做的。"
孩子们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问题:"金老师你是满族吗?""你会说满语吗?""APP里那个老奶奶是我太姥姥!"
金文翰蹲下身,用生硬的满语说:"比雅(我)...额特和(少许)满语...阿勒锦(会)。"
孩子们哄笑起来,有人纠正他的发音。那兰站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跳动。
"你来干什么?"等其他老师带着孩子们去休息时,那兰终于开口,声音比预想的平静。
金文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玉佩:"来还你这个。上次你落在北京了。"
那兰皱眉:"这不是你祖父给你的..."
"现在它是你的了。"金文翰拉起她的手,把玉佩放在她掌心,"守护者'的职责不该由一个人承担。"
那兰的手很温暖,掌心有常年干农活的薄茧。她盯着玉佩看了很久,突然转身向村里走去:"跟我来,爷爷要见你。"
那家的院子里飘着煮肉的香气。那启明老爷子正在翻晒一摞发黄的纸页,看到金文翰进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来得正好,"老人拍了拍身边的板凳,"今天秋祭,村里要跳家神。"
金文翰还没坐稳,老爷子就推过来一本线装册子:"看看这个。"
册子内页是工整的满汉双语对照,记录着各种祭祀仪轨。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紫禁城角楼下,一个穿清朝官服的年轻人和一个农夫打扮的男子并肩而立。
"这是..."金文翰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