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七月的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仿佛天空被撕开了巨大的缺口。豆大的雨点砸在滚烫的柏油路上,腾起层层白雾,闷热的空气瞬间被冲刷得冰凉。雨幕中,江清月抱着用外套紧紧裹住的实验报告,在水洼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马尾辫早已被淋得透湿,发丝黏在脸颊两侧,水珠顺着脖颈不断滑进衣领。
当她跌跌撞撞地冲进便利店时,门铃叮咚作响,混着收银台前激烈的争执声。江清月甩了甩手上的雨水,抬眼望去,只见白鹤星正站在收银台前,修长的手指叩击着台面,语气中带着几分少见的急切:“这款蓝色包装的真的没货了?”
他的手机倒扣在收银台上,屏幕边缘还残留着水渍。江清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购物软件界面上,收藏夹里整齐排列着十二家店铺的同款薄荷糖,最新收藏时间显示为凌晨三点。店员第三次抽出绿色包装的铁盒,塑料货架被碰得哗啦作响,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同学,你这礼拜天天来问,全市断货了……”
白鹤星的后颈泛起薄红,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他伸手将额前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往后一捋,露出光洁的额头。就在这时,他转身撞进江清月湿漉漉的眼睛。少女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发梢还在往下滴水,在瓷砖地面洇出深色的水痕。
几乎是条件反射,白鹤星扯下身上的校服外套,动作带着一丝慌乱。带着体温的布料兜头罩下来的瞬间,江清月被笼罩在熟悉的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里。“傻子吗你?”白鹤星的声音里带着埋怨,却又藏着难以察觉的心疼,“实验室雨伞呢?”
“借给管器材的老教授了。”江清月一边回答,一边拽下外套。指尖突然触到一处凸起,低头看去,浅灰色袖口处,歪歪扭扭的小太阳刺绣正对着她笑——那是上个月,她借口“练习缝补”,趁他午睡时偷偷绣上的。没想到他一直穿着,还如此珍惜。
白鹤星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慌忙用手挡住那个图案,动作却笨拙得可爱。耳尖红得像要滴血的他,慌乱地从背包里掏出保温杯。金属杯壁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姜糖水,趁热喝。”
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交叠。江清月拧开杯盖,蒸腾的热气瞬间模糊了眼镜。她伸手轻轻擦拭镜片,余光却瞥见白鹤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见她看来,又慌乱地移开视线,假装整理背包里的东西。
甜辣的气息里,混着白鹤星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味,记忆突然翻涌。初中那年她发烧,课桌里也曾出现过一杯匿名姜茶,配着字迹工整的便签:“按时吃药”。此刻,那张泛黄的纸条正安静地躺在她日记本里。原来,那些温暖的瞬间,早有迹可循。
“愣着干嘛?快喝。”白鹤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江清月端起保温杯,轻抿一口,滚烫的姜糖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浑身的寒意,也让眼眶微微发热。
出了便利店,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白鹤星撑开伞,自然地将江清月往自己身边揽了揽。伞面倾斜成固执的角度,他的右肩很快洇出深色水痕,帆布鞋踩进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但他半步不退,将江清月牢牢圈在干燥的伞心。
两人踩着水洼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路过物理楼时,江清月突然拽住他的衣角:“你的笔记本还在实验室!”
白鹤星低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笑意:“这么关心我?”说着,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暴雨中的物理楼宛如蛰伏的巨兽,走廊的声控灯在雨幕里明明灭灭。白鹤星走到窗边,伸手抹了把玻璃上的雨水,仔细观察着窗锁。他将书包取下递给江清月,活动了一下手腕,动作利落地攀上窗台。金属窗框被雨水冲刷得冰凉,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翻身而入。
江清月站在窗外,看着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实验室里移动。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他专注的侧脸。突然,她瞥见实验台上散落的草稿纸,被雨水晕开的墨迹里,同一道竞赛压轴题列满七种解法。最下方的字迹却力透纸背,钢笔划破纸面留下深深的凹痕:如果保送名额只有一个,我选江清月
她的呼吸一滞,手指不自觉地抚上玻璃。雨水顺着指尖滑落,模糊了视线。原来,在那些看似针锋相对的日子里,在那些你追我赶的竞争背后,藏着这样炽热而深沉的心意。
窗外惊雷炸响的刹那,白鹤星举着笔记本回头。他发梢滴落的水珠坠在草稿纸上,将那行字晕成一片蓝灰色的云。而在江清月眼底,倒映着的却是整片盛夏的星光——那些隐秘的温柔,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都在这暴雨倾盆的夜晚,化作心口最滚烫的悸动。
“看什么呢?”白鹤星的声音从窗内传来,带着几分调侃,却又藏不住紧张。他将笔记本塞进书包,再次翻窗而出,落地时动作轻盈,却不小心踩到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裤脚
江清月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白鹤星却突然靠近,伸手替她拂去脸上的雨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心跳声混着雨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江清月,”白鹤星轻声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有些话,我想告诉你……”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他眼底的深情,江清月看着他,一时竟然又慌乱起来。
闪电的光芒尚未完全消散,白鹤星喉结滚动了一下,沾着雨水的睫毛微微颤动。他从书包侧袋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躺着盒边角压瘪的蓝莓硬糖——正是江清月上周提过、全市断货的限定款。糖纸在便利店漏出的暖光里泛着细碎的亮,像他此刻眼底忽明忽暗的期待。
"其实那天在便利店,"他顿了顿,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糖盒棱角,"我不是非要找薄荷糖。"雨水顺着伞骨汇成细流,在两人之间织出晶莹的帘幕,"只是每次看你解不出英语题就往嘴里塞糖,就想把所有口味都囤给你。"
江清月的手指死死攥着保温杯,金属表面被捏出细密的水雾。她突然想起无数个晚自习,白鹤星总在她做题卡壳时"不经意"碰倒铅笔盒,滚到她脚边的文具袋里,永远躺着颗剥了一半糖纸的薄荷糖。
"保送名额的事..."白鹤星的声音被雷声劈碎又重组,他突然抓住她冰凉的手,伞骨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我不是高尚到愿意拱手相让,只是一想到你要去北方那所大雪会淹到膝盖的大学..."他自嘲地笑了笑,睫毛上的水珠坠入她袖口的小太阳刺绣,"就觉得自己的未来,不该和你隔太远。"
江清月的指甲掐进他掌心,却发现他握得更紧。便利店的霓虹招牌在雨幕里晕成模糊的光斑,恍惚间,她好像回到初中发烧那天。那个匿名留在课桌里的保温杯,杯底刻着的"QY"缩写,此刻正和眼前少年校服内侧的名字刺绣重叠成同一个形状。
"傻子。"她的声音发颤,举起被雨水浸湿的草稿纸,"明明...明明可以直接说的。"
白鹤星突然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带着体温的校服外套再次裹住两人。他下巴抵着她发顶,呼吸扫过潮湿的发丝:"因为你总说我是阴谋家。"他的声音闷闷的,"所以只能把喜欢,藏在每道错题批注里,每把倾斜的伞下,每次故意输给你的竞赛里。"
江清月在他怀里蜷起手指,触到他后背大片的潮湿。原来那些年针锋相对的较量,深夜补课的争执,都是少年笨拙又炽热的告白。她抬头时,白鹤星正低头看她,鼻尖相触的瞬间,便利店自动门叮咚开启,暖光倾泻而出,将纠缠的雨丝镀成金色。
"现在相信了?"他的拇指擦过她泛红的眼角,"我从初中就开始谋划,怎么把万年第二,变成你唯一的答案。"
雷声轰鸣中,江清月踮起脚,主动吻去他嘴角的雨水。保温杯里的姜糖水还在散发热气,混着蓝莓糖的甜香,在暴雨夜酿出绵长的温柔。而物理楼窗台上那张草稿纸,正被雨水一点点浸透,将"江清月"三个字,永远拓印进潮湿的夏夜里。场暴雨来得正好,冲刷掉所有的伪装与犹豫,让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都在这雨幕中慢慢浮现。
"江清…月?你!…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