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分,雷王城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绛紫色,像是被谁泼翻了一杯陈年葡萄酒,又混入了些许干涸的血迹。残阳的余晖穿过支离破碎的浮空城防护罩,在斑驳的金属地面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我踩着这些碎裂的光斑前行,每一步都惊起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舞动如金色的萤火。
这座曾经辉煌的星城,如今像一具被掏空的巨兽骸骨。高耸的尖塔折断了腰肢,华丽的浮雕长廊爬满裂痕,那些镶嵌着星蓝矿石的墙壁,现在只剩下丑陋的坑洞。夜风穿过废墟的间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在诉说某个被遗忘的悲剧。
我抬手抚过腰间冰凉的刀鞘,鎏金纹路在指腹下凹凸可辨。这把双刃短刀是雷狮在我十八岁生辰时亲手锻造的,刀柄末端嵌着一颗罕见的紫电晶石,在黑暗中会发出与他眼眸同色的微光。
"他今日在中央王庭。"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像一滴冰水落入热油,"每周的这个时刻,他都会亲自审判叛军。"
我仰头望向城市中心,那里悬浮着一座倒锥形的黑色建筑,宛如一柄利剑刺入苍穹。无数条幽蓝色的能量带从它的基座辐射而出,像蛛网般缠绕着整座城池——那是雷狮的王座厅,也是如今令整个星系闻风丧胆的审判之地。
风突然变得急促,卷起我斗篷的一角。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一艘通体漆黑的飞船划破天际,船身流动的暗纹如同活物。当它掠过残缺的月亮时,我清楚地看到侧舷的闪电徽记——那曾经是自由与叛逆的象征,现在却成了死亡的代名词。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银色的指环已经有些发暗,但内侧刻的"L.S"字母依然清晰可辨。三年前我故意将它留在那具焦黑的"尸体"旁,如今它成了我最危险的护身符。
穿过最后一道坍塌的拱门,王座厅的全貌终于映入眼帘。这座悬浮的黑色宫殿外围环绕着十二根棱柱,每根柱顶都盘踞着一尊雷电凝成的猛兽雕像。正门处垂挂着深紫色的帷幕,布料上绣着星图与玫瑰交织的暗纹,此刻正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在跳一支诡异的欢迎舞。
"你确定要这么做?"系统最后一次询问,"他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雷暴过后的臭氧味。就在我准备迈步时,帷幕突然无风自动,向两侧缓缓拉开。
王座厅内的景象让我的呼吸为之一滞。
数百盏悬浮的水晶灯将空间照得如同白昼,光线在镶嵌着星尘碎片的地面上折射出万千光点。厅堂尽头的高台上,摆放着一张由整块暗夜晶雕成的王座,椅背高耸如剑,扶手处盘绕着雷电凝成的蛇形装饰。
而他就坐在那里。
雷狮斜倚在王座上,一条腿随意地搭在扶手边,黑色长靴的金属扣泛着冷光。他穿着暗紫色的立领战袍,衣襟处松散地敞开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我从未见过的伤疤。宽大的星图披风从肩头垂落,边缘缀着的细小银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
当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正在把玩一个水晶酒杯,鲜红的酒液在杯中缓缓旋转。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抬起眼帘望过来,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比记忆中更加深邃,此刻却凝着一层终年不化的冰。
"啊,又来了一个。"他的声音像陈年的威士忌,醇厚中带着危险的辛辣,"这周第七个冒充死人的骗子。"
酒杯在他修长的指间转了半圈,折射出一道血色的光斑,正好映在我的眉心上。王座两侧的雷电突然活跃起来,在空中交织成一张闪烁的网。
我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卫兵的长矛抵住后背。夜风从大门灌入,掀开了我的兜帽,一缕长发被吹到唇边,沾上了方才奔跑时沁出的细汗。
雷狮的视线在这一刻微微凝固。
他记得。记得我每次训练后总会有一绺头发不听话地黏在脸上,记得我抱怨过无数次却始终懒得把它别到耳后。
这个细微的破绽让他的指节泛白,水晶杯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但转瞬之间,他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是眼神更加危险。
"知道前六个的下场吗?"他轻轻挥手,王座旁的阴影里突然亮起六盏幽蓝的灯——不,那不是灯,是六个悬浮的水晶罐,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对眼球。"他们现在成了我的收藏品。"
我强迫自己直视那些罐子,胃部因恐惧而紧缩。但更让我心痛的是其中两个罐子边缘刻着的日期——正好是我"死后"的第一个月和第二个月。
"我不需要冒充。"我向前迈了一步,卫兵的长矛立刻刺破了我的外袍,"因为死人不会流血。"
殷红的血珠顺着银白的矛尖滴落,在地面上绽开一朵小小的花。雷狮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站起身,披风扫翻了王座旁的酒壶,深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漫过台阶。
空气中突然充满静电,我的发丝开始不受控制地漂浮。当雷狮一步步走下台阶时,缠绕在王座上的雷电如同活物般跟随着他,在他脚边投下跳动的阴影。
他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足够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星际尘埃的味道,混合着威士忌和某种陌生的焚香。他的目光像实质般扫过我的眉骨、鼻梁,最后停留在嘴唇上,那里还留着刚才被自己咬出的齿痕。
"证明。"这个单词裹挟着雷霆之力。
我缓缓抬起左手,戒指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当他看清内侧刻字时,一道闪电突然劈碎了大厅角落的立柱,碎石如雨般砸落。
下一秒,我的后背狠狠撞上墙壁,他的手掌扼住我的咽喉,力道控制在刚好能让我呼吸困难的边缘。他的睫毛近在咫尺,我能看清每根纤长睫毛末梢泛着的金色光晕。
"你最好能解释清楚,"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滚烫得像熔岩,"为什么三年前那具尸体的指骨上,戴着这枚戒指。"
我仰头看他,突然笑了:"因为你教过我,永远要留一张底牌。"
这句话像一柄钝刀刺进他的胸膛。雷狮的手臂明显颤抖了一下,那是他情绪剧烈波动的唯一征兆。我们曾在地下赌场用这句话互相调侃,那时他为了救我暴露了隐藏多年的雷电异能,而我笑他沉不住气。
他的指腹突然抚上我的颈动脉,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藏在发际线边缘。"连这个都复制了?"他的声音带着危险的轻柔,"看来他们没少研究你。"
"不是复制。"我艰难地抬手,指尖触到他耳垂上的紫电耳钉,"记得吗?这是你第一次带我跃迁时弄伤的。你说..."
"——说这道伤痕比任何誓言都可靠。"他接完下半句,眼神突然变得深不可测。
大厅陷入死寂,连雷电都停止了嘶鸣。就在我以为他要掐死我时,他突然松开手,转身时披风边缘扫过我的脸颊,像一记温柔的耳光。
"带她去蔷薇牢房。"他对卫兵下令,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慵懒,但我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从不离身的家主戒指,"我要亲自审问。"
当他大步走向内殿时,一道闪电突然劈开夜空,照亮了他瞬间泛红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