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会议室的白炽灯刺得江临眼睛发痛。他揉了揉太阳穴，指尖还残留着停尸房的寒气。墙上的时钟显示上午九点十七分，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四十分钟，等待那个永远迟到的案情分析会开始。
会议室门被推开，赵队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位专案组成员。但没有陆沉的身影。
"抱歉耽搁了，刚接到局长电话。"赵队把一叠文件扔在桌上，黑眼圈深得像淤青，"上面决定成立'收藏家'案特别调查组，由你们两个牵头。"
江临挑眉："两个？"
"你和陆法医。"赵队倒了杯咖啡，热气模糊了他疲惫的脸，"考虑到案件的特殊性，需要犯罪心理和法医病理的协同分析。"
会议室门再次打开。陆沉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黑色高领毛衣外罩了件白大褂，左手提着那个银色金属箱，右手拿着杯看不出内容的黑色液体。他在江临对面坐下，金属箱"咔嗒"一声放在桌上，像某种警告
"太好了，人都到齐了。"赵队拍了拍手，投影仪亮起，显示出昨天那对"尸偶"的照片，"法医报告怎么说，陆医生？"
陆沉啜饮了一口黑色液体，江临闻到了浓重的中药苦味。"死亡原因：真菌感染导致的多器官衰竭。死亡时间：约48小时前。但尸体处理手法与前三起有明显进化。'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念购物清单，却让会议室温度骤降几度。
"进化？"江临忍不住插嘴，"连环杀手的作案手法通常会保持稳定，除非有重大心理变化或…"
"或者他在进行某种实验，需要不断调整参数。"陆沉打断他，打开金属箱取出一个玻璃培养皿，"这种蓝玫瑰真菌在前三起案件中只存在于受害者脑部，现在却扩散到了全身循环系统。"
江临凑近观察。培养皿中的蓝色菌丝在缓慢蠕动，像有生命般形成规则的几何图案。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击中了他——这些纹路，他在哪里见过…
"我需要所有受害者的完整背景资料。"江临移开视线，"特别是他们成为同性伴侣的过程。凶手选择目标一定有某种规律……”
"规律在这里。"陆沉突然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他苍白的指尖点在尸体胸口的蓝玫瑰上，"不是随机选择，是标记。所有受害者都曾被标记过。"
会议室一片寂静。江临盯着陆沉修长的手指，注意到他右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十字形疤痕——和他衬衫纽扣下藏着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什么标记？"赵队皱眉，"之前的尸检没发现任何——"
因为你们找的是物理标记。"陆沉转向江临，黑眼睛深不见底，"而它是心理上的。江顾问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所有目光突然集中在江临身上。他感到一阵刺痛，仿佛陆沉的话揭开了他某层伪装。父亲浴室里的血画再次浮现在眼前，那些扭曲的蓝线…
"你是说…"江临缓慢地说，"凶手认识受害者？在他们成为伴侣之前？"
陆沉点头："更准确地说，他'制造'了他们。"
会议室里炸开了锅。几位警官同时开始质疑，赵队不得不提高音量维持秩序。在一片嘈杂中，江临与陆沉隔空对视，一种诡异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动。
"安静！"赵队拍桌，"陆医生，你最好解释清楚这个'制造'是什么意思。"
陆沉走回座位，从金属箱中取出一个文件夹："三名受害者在成为伴侣前都曾接受过某种心理治疗。地点是…"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江临，"圣心疗养院附属诊所。"
江临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圣心疗养院——父亲工作过的地方，也是陆沉"死亡证明"上的地点。太多巧合堆积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
"我需要看那些治疗记录。"他说，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烧毁了。"陆沉合上文件夹，"十年前疗养院主楼失火，大部分档案付之一炬。巧合的是…"他递给江临一张照片，"火灾当晚的值班医生是你父亲。"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江临父亲，站在疗养院门口，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一支…江临的胃部紧缩…蓝色的玫瑰花。
"这不可能。"他听见自己说，"我父亲讨厌花。他对花粉过敏。"
陆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细微变化，几乎可以称之为怜悯："人会说谎，但档案不会。你父亲不仅是当晚值班医生，还是…"他翻开另一页，"同性恋矫正实验项目的主持人。"
会议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江临感到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般打在他身上，灼烧着他的皮肤。父亲…那个在他八岁时割腕杀的温柔精神科医生…主持过什么？
"这太荒谬了。"江临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我父亲毕生致力于反对同性恋矫正治疗。他甚至在自杀前写了一篇……"
"《论性取向的生物学基础》?"陆沉平静地接话，"1998年发表在《神经心理学》期刊上。有趣的是，那篇文章的合著者，Dr. L，正是后来'收藏家'案件的第一位受害者。"
江临的膝盖突然发软。他当然记得父亲书架上那本装订成册的期刊，记得父亲抚摸着作者署名时的复杂表情。但他从未想过…
"够了。"赵队打断道，"家庭历史课到此为止。我需要知道这些信息对破案有什么帮助。"
陆沉收回目光："帮助很大。因为它证明凶手不是随机选择目标，而是在追踪某个特定群体﹣﹣那些接受过Dr．江和Dr. L'治疗'的人。"
"你是说这是一系列复仇杀人？"一位年轻警官问。
"不。"江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复仇杀人通常会有更直接的情感宣泄。这个凶手…他在完成某种未竟的工作。"他指向投影上的蓝玫瑰，"这不是毁灭的象征，而是转化的标志。他在将受害者变成'更完美'的状态。"
陆沉微微点头，这是他对江临的第一个明确认同："真菌改造了他们的身体结构，玫瑰取代了心脏。凶手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升级。"
这个词让会议室陷入更深的寂静。江临看着照片上那对拥吻的尸偶，突然理解了凶手的扭曲逻辑一﹣他在创造永恒的爱侣，通过死亡。
"我需要去圣心疗养院。"江临说，"查看还保存着的任何记录。"
也去。"陆沉合上金属箱，"真菌样本需要特殊设备分析，只有那里的旧实验室还能用。"
赵队看了看两人，点头同意："你们两个一起去。但记住，这是警方调查，不是个人寻根之旅。"他特别看了江临一眼，"无论发现什么关于你父亲的事，都要如实报告。"
江临勉强点头。他的衬衫第三颗纽扣硌着胸口的疤痕，隐隐作痛。
会议结束后，江临在走廊拦住了陆
沉："那些资料你从哪里得到的？关于我父亲的部分。"
陆沉没有停下脚步："官方档案。"
"说谎！"江临追上他，"那些资料十年前该被销毁了。除非…"一个可怕的想法击中了他，"除非有人特意保存了下来。比如…当年的实验对象？"
陆沉突然转身，江临差点撞上他。两人近在咫尺，江临闻到了那股混合着中药和玫瑰的诡异气息。陆沉的皮肤在走廊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几乎能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
"你很聪明，江临。"陆沉轻声说，"但聪明不等于安全。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你在威胁我？"
"我在警告你。"陆沉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对折的死亡证明，塞进江临手中，"这是我的简历。读懂了它，你或许能活下来。"
江临展开纸张。除了之前看到的信息，这次他注意到死亡证明背面有一行褪色的小字：实验编号13。死因：蓝玫瑰项目终极阶段。
"这是什么意思？"江临抬头，但陆沉已经走远了，黑色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
江临回到临时分配给他的办公室，锁」门，终于允许自己的双手颤抖。他从钱包最里层抽出一张老照片——八岁生日时与父亲的合影。照片背景是圣心疗养院的花园，父亲抱着他，两人都在笑。但现在江临注意到，父亲白大褂的领口别着一个小小的银色徽章，形状像一朵…蓝玫瑰。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天6AM，旧城地铁站见。带上你父亲留下的所有东西。——L」
L？像父亲论文的合著者Dr. L? 江临回拨过去，听到的只有空号提示音。他转向电脑，快速搜索Dr. L的信息，但除了那篇合著论文外，几乎没有任何记录。就好像这个人被系统性地抹去了。
除了一个线索——论文作者单位标注的是"圣心疗养院特殊项目组"。
江临打开抽屉，取出一本旧笔记本——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封面是普通的黑色皮革，但翻开第一页，右下角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蓝玫瑰水印。他从未在意过这个细节，现在却觉得刺眼。
笔记本大部分页面是空白的，只有前几页记着一些零散的医学笔记和心理学术语。江临快速翻阅，突然在最后一页发现一行用隐形墨水写的字迹，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到：
「如果他们来找你，记住：蓝玫瑰不开在没有血的土地上。毁掉实验室。为了陆沉，也为了你自己。」
江临的血液凝固了。陆沉的名字出现在父亲二十多年前的笔记中？这不可能。除非…
除非陆沉根本不是他表现出来的年龄。除非那张死亡证明上的日期是真实的。
江临抓起外套冲出门去。他需要找到陆沉，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当他赶到法医办公室时，只看到门把手上挂着一朵新鲜的蓝玫瑰，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真相在血中开花。明天见，心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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