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耳鸣。这是江临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
他躺在潮湿的草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泥土。远处，圣心疗养院的钟楼正在熊熊燃烧，橙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夜空，偶尔爆出蓝色火花。警报声、喊叫声、建筑物倒塌的轰鸣，所有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传来。
"陆沉..."
这个名字从干裂的嘴唇间挤出，带着血腥味。江临挣扎着撑起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他的衣服破烂不堪，手臂和脸上布满擦伤，但奇迹般地没有严重外伤。
钟楼的顶层已经坍塌，只剩下焦黑的骨架。426Hz的声波发生器想必已经在那场爆炸中毁于一旦。但核心样本呢？连锁反应成功了吗？最重要的是——
陆沉在哪里？
江临强迫自己站起来，双腿颤抖如新生儿。脑海中的"链接"变得异常微弱，像是信号即将中断的无线电，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杂音。但他仍能感觉到——陆沉还"存在"，以某种方式。
消防车的警笛声从远处逼近。江临踉跄着向燃烧的钟楼走去，热浪扑面而来，灼烧着他的肺部。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但胸口那种拉扯感牵引着他继续前进。
绕过主废墟，他在钟楼背面的草地上发现了一条拖痕——像是有人或什么东西被爆炸冲击波抛出来留下的。拖痕尽头，草丛中有一片焦黑的痕迹。
还有一朵花。
一朵完整的蓝玫瑰，静静地躺在灰烬中央，花瓣上沾着露珠般的蓝色液体，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江临跪下来，手指颤抖着伸向那朵花。就在触碰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冲击顺着指尖窜入脊椎。他的视野突然被无数记忆碎片淹没——
——五岁的他躺在手术台上，父亲俯身低语："你是特别的，儿子。我给了你永生的礼物。"
——七岁的他第一次见到黑眼睛的男孩，那个被介绍为"V-13"的孩子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我会保护你。"
——火灾那晚，父亲将注射器塞进他手里："去找V，给他这个。然后永远离开。忘记一切。忘记我。"
这些记忆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与陈教授灌输的版本截然不同。父亲不是恶魔，而是...试图纠正错误的科学家？
最强烈的闪回来自不久前的场景：陆沉站在燃烧的钟楼里，蓝色菌丝从他体内涌出，却不是攻击性的蔓延，而是有意识地编织成一个茧，保护中央的什么东西。他的嘴唇蠕动着，说着什么...江临集中全部注意力"听"那个记忆中的声音：
"...记住，蓝玫瑰不开在没有血的土地上..."
声音消失了。江临回到现实，手中的蓝玫瑰依然完好，但那种奇异的连接感更强了。他小心地将花朵举到眼前，发现花心处有一滴暗红色的物质——不是露珠，是血。陆沉的血。
"江临！"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临转身，看到赵队带着几名警察和消防员向他跑来。赵队的脸上混杂着震惊和担忧："老天，你怎么在这里？整个区域都被封锁了——"
"陆沉..."江临嘶哑地说，"他还在那里...在火里..."
赵队的表情变得复杂："我们收到了匿名举报，说'收藏家'的真身就在疗养院...是你发的吗？"
江临摇头，突然一阵眩晕袭来。他抓紧那朵蓝玫瑰，尖刺刺入掌心，鲜血顺着茎秆流下，与花心的那滴血融为一体。
一股更强烈的连接感爆发了。这次不是记忆，而是...存在感。陆沉的意识，或者说是某种残留，正通过这朵花与他交流。
"他还活着。"江临突然确信地说，"以某种方式..."
赵队皱眉："谁？陆沉？不可能，那场爆炸——"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活着。"江临低头看着手中的花，鲜血已经被蓝色花心完全吸收，"但他是...存在的。"
警察们交换着困惑的眼神。赵队叹了口气："你需要去医院。然后我们得谈谈所有事情——连环杀手、陆沉、这一切。"
江临没有反抗。他太虚弱了，而且需要时间思考。在被扶上救护车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钟楼。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个黑色身影站在火焰中，对他点头告别。
"等我。"江临无声地说，手指紧握蓝玫瑰，"我会找到方法。"
————
市立医院的病房洁白明亮。江临坐在窗边，手中的蓝玫瑰插在一个水杯里，奇迹般地没有枯萎。三天过去了，它依然鲜艳如初，只是蓝色变得更加深邃。
医生们对他的血液检测结果争论不休——那些蓝色荧光物质不符合任何已知医学文献。警方则对他的故事将信将疑，尤其是关于"已死三年的法医"和"人体真菌共生"的部分。
只有赵队似乎接受了某些超常解释："所以陆沉真的是...某种真菌人类混合体？而那个陈教授试图把你们融合成终极怪物？"
"不是融合。"江临摇头，"是控制。他想创造一支服从的军队。"
赵队吹了声口哨："这案子比我预想的复杂多了。"他看了看那朵蓝玫瑰，"你认为陆沉的...意识...在这里面？"
江临轻轻触碰花瓣："一部分。核心样本被摧毁后，所有衍生的菌株都应该死亡。但这朵...不一样。"
"因为它有你的血？"
"因为它是用我们的血共同培育的。"江临看向窗外，"陆沉最后做的事...不是自杀。是转化。"
赵队沉默了一会儿："疗养院废墟下发现了陈教授的遗体。完全碳化了，但奇怪的是..."他压低声音，"尸体内部充满了蓝色菌丝，像是被从内而外烧毁的。"
"连锁反应。"江临点头，"核心样本被我们的血液触发，销毁了所有相关菌株。至少理论上是这样。"
"那为什么这朵花还活着？"
江临没有立即回答。他想起父亲笔记中的话："蓝玫瑰不开在没有血的土地上。"还有陆沉反复强调的："你的血还是这个味道。"
一个想法逐渐成形，疯狂但可能...
"我需要去一个地方。"江临突然站起来，"现在。"
————
圣心疗养院的废墟被黄色警戒线围住，但看守的警察认出江临后放行了——赵队显然提前打好了招呼。
江临径直走向钟楼残骸。白天的废墟看起来没那么可怕，但依然散发着焦糊和化学药剂混合的怪味。他小心地绕过倒塌的梁柱，来到记忆中的位置——那个隐藏的地下室入口。
楼梯大部分已经坍塌，但勉强可以通行。江临打开手电筒，沿着狭窄的通道向下。底部的石室部分被水淹没，中央的培养舱已经破碎，里面的液体流干了，只剩下一些玻璃碎片和...
那颗心脏。或者说，曾经是心脏的东西。现在它更像是一团干瘪的蓝色纤维，表面覆盖着结晶化的物质。
江临蹲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他今早抽的200cc血液，混合了那朵蓝玫瑰的提取物。在医院实验室"借用"的离心机帮助下，他分离出了某些...有趣的成分。
"如果我是对的..."他低声自语，将混合液体滴在那团纤维上。
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生。然后，随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噼啪"声，纤维表面出现了微弱的蓝色光点。光点逐渐扩散，形成网络，最后整团纤维开始缓慢而规律地...搏动。
就像心脏一样。
江临的呼吸加快了。他小心地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便携式培养皿，将那团活性纤维转移进去。培养皿底部已经铺了一层特殊的培养基——用他自己的血清制作的。
"蓝玫瑰不开在没有血的土地上。"他轻声说，"而这片土地...是我。"
培养皿中的纤维继续搏动，节奏逐渐稳定。更惊人的是，一些细小的蓝色菌丝开始从主体上生长出来，探索着新环境。
江临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赵队发来的消息："化验结果出来了。那些尸偶体内的菌株确实全部失活了。除了你手上的那朵花。"
他回复："因为它是用不同的血培育的。我的和陆沉的。"
赵队很快回复："你在计划什么危险的事吗？"
江临看着培养皿中逐渐活跃的菌丝网络，想起那些闪回的记忆，想起陆沉黑眼睛里从未说出口的情感，想起火焰中那个告别的身影。
"只是在尝试理解一种不同的生命形式。"他回复道，然后关机。
地下室突然变得异常安静。江临盘腿坐在地上，将培养皿放在面前。他取出一把小刀，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鲜血涌出，滴入培养皿。
菌丝立刻有了反应，像饥饿的触须般缠绕上血滴。同时，江临感到脑海中的"链接"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有人调准了收音机频率。
"陆沉？"他试探性地问，不确定是期待回应还是害怕回应。
没有语言回答。但一股温暖的情绪通过链接传来——像是黑暗中一个无言的拥抱。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更清晰的记忆画面：
——小陆沉挡在小江临面前，承受本应给"J"的电击。
——成年的陆沉在暗处观察江临的大学生活，确保他安全。
——陆沉在深夜的实验室里，对着录音设备说："如果最终我失控了，确保J永远不会想起我..."
这些记忆如此鲜明，如此真实，带着全部情感重量。江临的眼泪无声滑落。他们之间的联结从来就不是实验设计的结果，而是真实的情感，在极端环境中生长出的爱。
"我记起来了。"江临对着空荡荡的石室说，"全部。"
温暖的情绪波动再次传来，这次更强烈。培养皿中的菌丝网络开始重组，形成某种...图案。江临凑近观察，心跳加速——那是一个完美的心形，由蓝色菌丝和他的血液共同构成。
科学家的理性告诉他这不过是菌丝趋血性的表现。但心底的某个声音，那个记得一切的声音，知道这意味着更多。
"我会重建你。"江临轻声承诺，"无论需要多久。"
他将培养皿小心地收进特制的保温箱，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转身的瞬间，余光瞥见墙角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一块半埋在瓦砾下的金属板。
清理掉碎片后，江临认出了这是父亲实验室的标识牌。翻转过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给J和V：真正的蓝玫瑰不在培养皿中，而在你们共同创造的世界里。毁掉实验室，但保留彼此。——爱你们的父亲"
江临的手指抚过那些刻痕，突然明白了父亲最后的选择。他不是疯狂的科学家，而是一个试图纠正错误的父亲；不是项目的摧毁者，而是两个孩子的救赎者。
带着这个认知和那个珍贵的培养皿，江临离开了地下室。阳光照在脸上，温暖而真实。前路漫长且充满未知，但有一点他很确定——
「蓝玫瑰终将在有血的土地上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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