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敲过三更时，宫檐下风声渐紧，铜壶滴漏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一声声，如针尖刺入人心。东暖阁外，廊下宫灯随风摇曳，光影斑驳地洒在青砖上，像碎金浮水，又似命运的裂痕悄然蔓延。
玄翊踉跄着撞开了东暖阁的门，肩头撞在雕花门框上，发出沉闷一响。他身形高挑，此刻却如断翅之鸟，跌跌撞撞地扑入这方天地。阚清紧随其后，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屋内陈设，终是落在那扇紧闭的窗牖上。他抬手轻叩门扉，指节在檀木上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夜的沉寂：“韩娘子可曾安歇？”
屋内，韩嫣正倚枕半梦半醒。窗外那一声“韩娘子”，如冰珠落玉盘，瞬间击碎了她残存的睡意。她心头一紧，慌忙扯过素绢中衣披上，指尖微颤地系着衣带。领口银线绣的缠枝海棠在烛光下泛着温软余香，那香气本该是安宁的象征，此刻却让她心乱如麻。
“何事这样急？”她推开窗牖，寒风裹着雪意扑面而来，吹乱了她的鬓发。她望见廊柱旁蜷着的身影——玄翊伏在石阶上，鸦青锦袍沾着酒渍，玉冠斜坠于地，发带散开，墨发凌乱地垂落肩头。他脸色潮红，呼吸粗重，显然已醉得不省人事。
“殿下醉了。”阚清低声禀报，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隐忧，“叶娘子称病多日，奴才斗胆，将殿下送至您这儿。”他顿了顿，目光微闪，“殿下今日陪达赖喇嘛饮宴，席间推杯换盏，谁料酒劲来得这般凶猛。”
韩嫣默然不语，只轻轻点头。她披上外裳，提着一盏琉璃宫灯迎出门外。寒风扑面，灯火摇曳，映出她清丽却苍白的面容。她望着玄翊，心中翻涌着复杂情绪。
阚清与她合力将玄翊搀入暖阁。檀木屏风上投下三人交错的影子，像命运纠缠的预兆。炭火正旺，青瓷冰裂纹香炉腾起袅袅烟丝，幽香淡雅，却压不住那股鹿血酒的浓烈燥热。玄翊伏在榻边，额角滚烫，呼吸粗重。
“怎地醉成这样？”韩嫣低声呢喃，拧了冷帕子覆上他额头。可他忽然撕扯衣襟，力道之大几乎将锦袍扯裂。她赶忙按住他手腕，却被他一把打翻了醒酒茶盏——琥珀色的汤水蜿蜒漫过青砖。
“有劳姑娘照应。”阚清收拾残局，躬身退下，临去前深深看了韩嫣一眼，似有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一声轻叹。
玄翊的袍角垂落于地，腰带松垮，口中喃喃不清，断续吐出几个字：“表姐……”韩嫣指尖一僵，心口猛地一缩。她未答，只将手轻轻抽回，指尖残留着他掌心的滚烫，像烙印般灼人。
她俯身替他解去外袍，动作轻缓，指尖却不敢多触碰他分毫。烛光下，他眉峰紧蹙，额上青筋微跳，似陷于某种深沉梦境。韩嫣垂眸，不敢直视他的脸，可那轮廓却早已刻入心底——挺鼻、薄唇、下颌线条如刀削，英挺中透着冷峻，偏偏此刻醉态可掬，竟显出几分少年般的脆弱。
“热……”他忽然踢开锦被，赤着上身坐起，胸膛起伏，肌肉线条在烛光下如山峦起伏。因常年练习骑射，他肩宽腰窄，腹肌分明，汗珠顺着锁骨滑落。
韩嫣咬唇，转身取了另一条帕子，蘸了温水，小心翼翼替他擦拭。指尖轻触他肩头，那一瞬，仿佛有电流窜过脊背。她低垂着眼，耳根渐红，心跳如鼓。
“头疼……”玄翊忽然闷哼一声，抬手捂住太阳穴，眉头拧成结。
韩嫣连忙上前，指尖点在他太阳穴，轻轻按摩。可就在这时，他猛地捉住她的手，引着她的指尖，缓缓移至自己唇边，再轻轻点在眉心：“这也难受……”
她呼吸一滞，指尖微颤。他掌心滚烫，气息灼人，那双眼睛虽闭着，却仿佛能穿透黑暗，直抵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奴婢……这就去取醒酒汤。”她仓皇后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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